歲聿雲暮,日月其除。這偷來的半生光景終是畫上了句符。人心如影,朝堂之上波詭雲谲,各方勢力群起紛争,那公子棄了這滿身富貴,攜家眷北上安居。可這北地嚴寒,不似江南養人,紅顔消逝,子規夜啼,凄凄慘慘戚戚。
我捧着茶去了樓上雅間,推開門便看到一人身影,他一頭黑發高束,墨藍色華服,身前黑檀木書桌上整齊擺放着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他将畫卷鋪在桌前,一筆一筆把時間調淺,曾經鮮豔生動的故事已被磨砺不見,我輕聲而道:“公子,好久未見。”他停筆,擡頭瞧了我一眼,“姑娘,别來無恙。”
不惑之年喪妻,他獨自一人南下,又是這江南,又是這雨季,又是這茶樓,載着旅人許多愁。江南好,風景舊曾谙;江南憶,最憶是江畔。
這街巷的雨愈下愈大,這不是江南,我自然也不是那位穿着花嫁的少女。畫是在江南蘇州的茶館中故人相送,畫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可這畫卷不是我的,故事也不是我的。
那公子畫長畫卷乃是一絕,這故事也是一絕,不過畫家是畫外人,這故事不是他的。
一盞茶過後,我帶着這被沾濕的畫卷和潦草悲戚的故事離開了茶樓。我在雨中回眸,隔着镂空軒窗看到了他向我揮手,可惜他沒挽留,就當過往南柯一夢。
目光收回,那穿長衫衣褂的老頭在說書台上對我笑了笑,俯身作揖,轉身上樓了。
雨過天晴,碧空如洗,這北地的雨不長久,我又踏上了我的歸途,從姑蘇輾轉萬千到了長安,畫弄濕了,連故事也沒了。
我站在牛背梁上遠望,雲海茫茫,古道漫漫,看得到雁塔,望得到城牆,這黃河之水攜着洶湧波濤,與長安作永别之禮,但我還是希望,再聽到那句:“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