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深眼皮一跳,這才察覺她還是醉了。
“這酒量……還真比不上我。”關越詩還在喃喃自語。
這已是她說的第二遍,仿佛他酒量比她差是多麼值得她炫耀的事情。
醉酒的人最不能講什麼道理,陸林深捏一捏耳梢,順着她道:“關小姐天生海量,陸林深甘拜下風。”
關越詩果然笑起來,滿臉得意:“那是必然。”
“不過,也不是天生……海量。”
關越詩磕磕巴巴繼續道:“人人都道‘時尚圈,名利場’。這裡邊……門道多着呢。”
陸林深心下微沉:“什麼門道?”
“不就是那些……應酬啊,論資排輩,拉幫結派什麼的。”
似乎嫌挨個形容太過費勁,關越詩指指身旁道:“就像今天這樣。”
應酬……嗎?
陸林深眸光沉下來,恍然發現他今晚實在錯得徹底。
“走吧。”陸林深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家。”
這麼突然?
關越詩錯愕:“現在?”
“對,現在。”陸林深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
看出陸林深是講真的,關越詩頃刻酒醒了大半。
她罕見規矩起來:“你攢的局,早走了不好吧?”
拙純的守門人酒後終是露出端倪,陸林深道:“杜朔叫來的人,該他負責。”
關越詩輕笑出聲。
今晚本還勸了自己不可任性,但……
“回家”,多麼讓人向往的動作。
關越詩看向陸林深。
他站在那裡很認真在看她,似乎隻要她應上聲“好”,他頃刻就能讓她變回那個小孩子,給她變出一個家。
可落腳洋房哪算是家。
關越詩心中輕歎,終究遵從了自己的内心,拿了外套跟着陸林深開溜。
出了“榭舍”大門,又走出許多,關越詩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這麼走掉了?”關越詩仰頭問。
“就這麼走。”陸林深伸出手臂,在虛空劃出長長一道。
關越詩瞪大眼睛:“我不是說回去的路……”
陸林深含笑看她:“我知道,可走都走了。”
關越詩有些意外,随即了然:“你今天也待得不開心吧?”
也?
陸林深眸光微閃,等着聽她繼續。
春意尚早,夜裡寒涼。
任性溜走就已讓關越詩酒醒不少,此時冷風灌過,她徹底清醒過來:“你和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
關越詩回想着以前:“更何況,他們以前可對你不好。”
陸林深心中微動:“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
關越詩聲音急切,認真道:“我這人很記仇的。”
陸林深笑起來,柔聲道:“可他們欺負的是我。”
他們欺負的是我,你記什麼仇呢?
關越詩想明白這話的潛藏意思,臉瞬間就燒起來。
她暗唾一聲,心道喝酒果然誤事,這說的都什麼跟什麼。
可一時竟想不到該怎麼揭過去。
好在陸林深似乎隻是随口一言,他緊接着就繼續道:“我也很記仇的。”
這語氣和關越詩剛才的簡直一模一樣,
聽出陸林深很努力在學她的張牙舞爪,關越詩徹底被逗笑:“本來就是嘛,今天那個謝晖就扔過你書。”
“還有說自己罵不還口那個。”
關越詩努力一一數落着:“他要不假借你的名義給你報什麼三千米,我幹什麼罵他。”
“還有……”
關越詩一連數過去四五個,發現但凡今天在場的,似乎每個人都不算清白。
說來也是稀奇,關越詩剛結識陸林深時,以為他在家屬院中會是猶如“神子”一般的璀璨存在。
原因顯而易見,陸林深長得如此帥氣,成績又一等一拔尖,再加上溫潤和善的性格,不管在哪都該是人人哄搶的“别人家孩子”。
可随着接觸漸深,關越詩發現事實似乎并非如此。
大院裡的孩子似乎對陸林深感官複雜,女生還好些,男生多一面佩服他的優秀,一面嫉妒他的成就。
人常說,若你優秀到旁人仰望的地步,别人就隻會崇拜你,不會嫉妒你。
可以關越詩的眼光,陸林深已然優秀如斯,大院的孩子卻一面承認崇拜他,一面頻頻暗中給陸林深使絆子。
今日偷本他的書,或撕爛幾頁再還回來,或扔高挂到樹上供人觀瞻。
明日偷偷給他報個三千米或什麼撐杆跳的比賽,想要看他出回醜。
種種手段,不能全算小打小鬧,讓人很不痛快。
更讓人惱火的,卻還有陸林深的态度。
他從不和這些人計較,也不逞口舌之争,遇見了總能避就避,避不過就沉默應着。
像是當年的三千米,關越詩氣不過要去找老師時,陸林深已然站上了跑道。
還有那些被撕碎的書……
無論他本身有多珍惜,關越詩都沒見他動過一絲怒氣。
他永遠沉默着兀自補好,然後就算此間事了。
隻除了一本……
想到此處,關越詩再忍不住,她瞪着陸林深,怒火中燒道:“你說你怎麼這麼笨呢,就不知道反擊回去?”
陸林深沒想到這把火還能燒回自己頭上,目光閃動:“都是些舊日小事,你看他們現在不是對我挺好。”
關越詩越想越不明白,洩憤似的蹲在地上。
她替那時的陸林深感到委屈:“那他們也不能那麼對你!為什麼呀?”
女孩兒眼尾泛紅,聲音憋悶,陸林深心跳停了一瞬。
他伸出手,想安慰她。
身旁昏黃的路燈突然閃爍一下。
陸林深蓦然回神。
想要撫摸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陸林深緩緩收回去,隻是在她身邊伏低身體。
他輕緩開口,聲若誘哄:“這不有你替我出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