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他就範,林知遠第一反應竟不是興奮,他瞪大眼睛盯着他道:“你見鬼了?”
陸林深并不理他,沖他擺擺手兀自返程。
身後林知遠仍在嘀咕,隔老遠還能聽到:“難道我見鬼了?”
陸林深好笑搖頭,重新将電話聚在耳邊:“好了。”
關越詩的聲音試探着響起:“陸林深?”
“嗯。”
得到陸林深回應,關越詩明顯松一口氣。
她不忘剛才,繼續追問道:“你可别想着要逃,到底是不是杜朔?你就告訴我吧。”
“陸林深,陸林深。”她聲音拖長,帶着讨巧。
陸林深失笑,确認她沒有半點失落模樣,這才答道:“你猜的不錯,就是杜朔。”
隻不過,卻不是杜朔主動告訴他的。
陸林深回憶着那個盛夏。
補習轉眼就到尾聲,不知不覺間,關家客廳早不是他二人獨居之地。
不知哪天,秦燦自給關叔叔撥去電話,要來了一個入駐機會。
杜朔看到,緊随其後求了他的父親,得來另一名額,于是客廳逐漸被四人霸占。
再加秦燦在院中人緣頗好,常有人往來找她,關家客廳至此再無清淨。
關越詩對此不置一詞,陸林深更無立場多說什麼。
隻是看到幾日不再出現的瑪麗,陸林深覺得她應也和他一樣,一樣厭煩如今局面。
是的,厭煩。
陸林深想,活到如此年紀,人前私下他還從未如此無禮過。
可難得抓到絲喘息,轉瞬又再失去,滋味兒實在不太好受。
客廳兩人還在玩鬧,對此絲毫不覺。
陸林深收起思緒,加重腳步走過去。
看他過來兩人果然消停。
秦燦更是驚喜,一把從杜朔手中奪過什麼,笑着朝他走過來:“林深,關越詩真不愧是鄉下來的,你看這照片土的是不是像在七十年代?”
陸林深眉頭皺起。
秦燦仍嗤笑着繼續:“土包子還想補習,也不知道能學成什麼樣?”
陸林深朝她伸手:“給我。”
他聲音威嚴,隐隐蘊含怒意。
秦燦聽到不自覺手抖,卡片随即掉在地上。
一旁杜朔看氣氛不對,小跑着過來想撿,眼看就要碰到地上的身份證,卻不妨被人攔下。
陸林深彎腰撿起地上卡片,撣掉其上灰塵捏在手心:“主人不在卻亂動别人東西,秦院長就是這麼教你的?”
他眸色深邃,秦燦似乎被他吓到,半晌沒再說話。
“不怪甜果兒,是我看到關越詩身份證放在桌上。”杜朔拼命在一旁找補,“正巧想到院裡聽來的陳年八卦,一時興起才拿起來想要驗證。”
陸林深頓住:“什麼八卦?”
杜朔以為他也少年心性起了好奇,狗腿着上前道:“你問我可真問對了,這事兒還就我媽這種老員工知道。”
他放低音量,手捂在嘴上想要湊近。
陸林深皺眉:“就這麼說。”
杜朔有些讪讪:“習慣了習慣了。”
眼見陸林深眉頭皺得更深,杜朔趕在他徹底不耐煩前開口:“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關叔叔的一個八卦。”
“你肯定想不到,關叔叔那麼嚴肅的人年輕時候還玩過浪漫。”杜朔下意識又賣關子。
隻是這下不用陸林深問,他已繼續嘚瑟出聲:“我媽說關越詩他媽當年生完她身體不好,關叔叔為了哄她,連逮了半年喜鵲放自家院裡。”
産婦喜靜,不宜過多打擾。
陸林深打斷杜朔的“啧啧”怪聲,不解道:“為什麼是喜鵲?”
鮮見陸林深對八卦感興趣,杜朔賣弄得盡心盡力:“嗐,可不因為關越詩生得湊巧,正好趕在七夕。”
農曆七月七,鵲橋佳人會。
陸林深下意思去看手中證件。
陰陽輪轉,光陰更疊。
數十載日曆在他眼前閃過,片刻後陸林深确定下來,關越詩竟真生在七夕。
想來“逮鵲兒”也确有其事。
他心中驚詫,隻面上半點不顯:“你自己知道就行,莫要再往外說。”
杜朔點頭如搗蒜一般。
陸林深掃一眼二人,又道:“今日這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秦燦面容倨傲,被杜朔三拽兩戳之下,不情不願道:“知道了。”
這實在并不算什麼美好記憶,陸林深想完,罕見語塞起來。
偏關越詩仍興緻勃勃:“杜朔這家夥怎麼知道的?你快說呀。”
佛家八戒,四戒妄語。
陸林深素日虔誠,此刻卻顧不了許多:“杜朔平日活躍,最得老師喜愛。”
鮮少撒謊,陸林深思緒遊疑:“所以老師常找他幫些小忙。”
陸林深還沒想好後續,關越詩卻像明白過來:“嗐,我還以為是因為什麼。”
她道:“是不是從老師那兒看到我資料了,這也值當你這麼吞吐?”
陸林深揉下額角:“就是這樣。”
關越詩大失所望:“還以為是什麼稀罕緣由。”
她聲音恹恹,帶着病後的疲憊。
陸林深不由自主開口:“今年生日準備怎麼慶祝?”
關越詩果然重新振奮起來:“你要給我準備禮物?”
不待陸林深回答,她緊接着又道:“沒有也沒關系,我就是随口一問。”
本該是被人萬般呵護的嬌花,偏成了最知情識趣的解語。
心中細密陣痛襲來,陸林深手按在心髒:“自然是有禮物。”
“那你要記得給我。”關越詩聲音嬌憨,帶着乖巧。
陸林深鄭重點頭。
走出幾步才想起她看不到,他于是又道:“七夕當日,我會準時赴約。”
關越詩徹底滿意,躺倒在床上打滾。
翻滾幾下後,她仍不忘問他:“這次是這次,上次生日你為什麼撒謊?”
答案實在明顯,關越詩并非不知世故,卻偏想聽他親口承認。
樓梯隐隐腳步聲響,關越詩心髒漸漸跟着吊起。
陸林深邁過長長台階,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微笑道:“那是最後一天補習,我想着怎麼也要笑着結束。”
兩道人聲接連收入耳中,關越詩慌亂着将電話挂斷。
屏幕亮起的那瞬,手中方寸之間,時間正跳到15分鐘整。
電話裡什麼話都說得出來,見了面卻隻剩沉默,關越詩啞巴一樣和他在黑夜裡對視。
空氣中似有暗流流淌湧動。
關越詩心如擂鼓。
她想,陸林深果然守諾,他真的比她想的早了一秒鐘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