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另外仨人在進行長久以來從未停歇過的搶洗漱台大戰,許淮陽至今都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仨人一定得等到還剩五分鐘熄燈才想起來洗臉刷牙。
他翻了個身,從床頭的架子上抽出一本書。
《鏡花緣》。
他從小就愛看這種書,沒人引導也沒人教,人家小朋友看西遊記連環畫,他直接看原著。
後來小學時寫作文用了文言文,還被老師當天才似的一通誇。
回家後媽媽問他怎麼想到用文言文寫的,他特别有範兒地給了個答案。
“省字,快。”
“砰!”
書剛翻開沒兩頁,走廊裡忽然爆開一陣特别大的響聲,許淮陽一震,拿書的手抖了一下。
“操,誰啊!”陽台的人吼了一句,“我牙膏都吓掉地下了!”
另一個舍友叼着牙刷,趴在門口窗戶上看了看:“暖瓶碎了……喲怎麼打起來了?”
走廊忽然開始一陣喧嚣,聲音越來越大。許淮陽隐隐聽到有人在破口大罵,然後出現了相互推搡撞到牆上的聲音。
他把書拿開,放到書架上。轉身端了泡茶的白瓷杯,湊到門口。
看不了書就前排喝茶看熱鬧吧……
剛一湊上去,隻見對面宿舍門開了,一個穿着黑色長T恤的人推門出來,滿臉都寫着不耐煩。
“我操,蔡湛!”旁邊叼着牙刷的那位忽然壓低聲音吼起來,“蔡湛出去了!你們過來看看!”
許淮陽看着噴了一玻璃的牙膏沫,端着杯子往後退了退。
“開門。”他一手拍了拍快貼上玻璃的牙刷勇士。
牙刷勇士愣了下:“你也出去啊?”
許淮陽一把拉開門,看了他一眼:“趴玻璃上還叫看熱鬧嗎。”
這層樓除了高二的在住,還有幾個獨立的高三宿舍。聽說是因為今年高三轉進來的人太多,一不小心就超出了一層樓。
老劉跟他們說過,高一的剛來學校不敢惹事,高三的馬上高考了也不敢惹事,惹事的就你們這群高二,看也不看對方就往釘子上碰。
老劉還教育他們,打架可以,不能欺負人。但碰上欺負人的,随便揍,使勁兒揍。
許淮陽倚在門邊看着。一走廊裡有不少人趴窗戶看熱鬧,還有高二幾個刺兒頭也和他一樣,開着門看戲。
隔壁宿舍倚着門的那位,看了看許淮陽端着的茶杯,豎了個大拇指。
許淮陽點點頭,沒再搭理他。
“你他媽沒長眼啊!”挺高一個男生,穿着高三藍色領子的校服,正掐着個比他矮了一截的男生往牆上撞。
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玻璃,估計是暖瓶内膽碎片。
“看見了嗎?啊?道歉有屁用啊!給我跪地上撿起來!”高三的還在吼着。
那男生一聲沒吭地站在旁邊。
真慫。
許淮陽有點近視,眯了眯眼。
嗯?他眯着眼,确認了一下。
真是緣分。
這不是剛才的摟摟抱抱二人組之一嗎!
“欺負人欺負得差不多就得了。”
蔡湛走過去,站在高三男生面前,看了看地上的暖瓶。
許淮陽站在門口,往那邊看過去。
不知道是氣着了還是怎麼,高三的見蔡湛過來以後,就一直盯着他,半天也沒說話。
滿地的玻璃碎片混着灑在地上的熱水,這會兒挺滑。蔡湛低頭低頭踩了碎片兩腳,聲音很平靜:“多少錢。”
“操,”高三的安靜了兩秒,一把要拽蔡湛的領子,“這是錢的事兒嗎……”
許淮陽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隻聽走廊裡一陣驚呼,剛才還要拽蔡湛領子的人,已經往後飛了兩米。
“踹一腳,再賠你一個暖瓶。”蔡湛頓了頓,看向正貼牆站着的男生。“進屋去,這兒沒你事兒了。”
男生低着頭,不說話。
“李建夏,”蔡湛皺了皺眉,往旁邊一個宿舍看看,“回去。”
高三男生摔在一堆碎玻璃裡,由于地滑,半天也沒站起來。估計這會兒手還按住了玻璃碎片,地上有點點紅色的血迹。
“宿管來了!”
不知道誰吼了一句,整個樓層立刻安靜下來。趴在窗戶上看熱鬧的人頭瞬間消失不見,幾個開着門看戲的也把門關上紛紛回去了。
“下次欺負人的時候挑個别的柿子,”蔡湛看看地上那位,轉身往回走,“總捏這一個,捏爛了容易粘自己手上。”
蔡湛走過來時,許淮陽端着茶杯進屋,轉身關門。蔡湛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帶上門回房間去了。
熄燈号結束後,燈已經關上,宿舍夜談欄目正式開始。
許淮陽躺在床上歎口氣,把眼罩戴上,開始默背古文。
這招還是金老太太教的,睡不着的時候背古文,背着背着就睡着了。
就算還是睡不着,也能比别人多背一會兒,合理利用時間……
“蔡湛那一腳怎麼踹的,”屋裡忽然有人感歎了一句,“那人都直不起腰來了。”
“誰知道啊,那小子一直都牛逼得要命,之前在十二班的時候就是扛旗的。”
“不是剛開學就和高三打了嗎,”又一人接道,“高三籃球隊那幫人。”
這都哪兒來的消息啊……
許淮陽非常後悔沒買副耳塞帶來。
一束手電的燈光掃過來,屋裡安靜了一會兒。
“許淮陽,許淮陽,”有人壓低聲音叫他,是牙刷勇士,“許淮陽!睡了嗎?許淮陽!”
“哎,别叫魂兒了。”許淮陽歎口氣,“睡了也被你叫醒了。”
屋裡一陣樂。
“你是不是和蔡湛同桌?”
“嗯。”許淮陽翻了個身,把毛巾被拽到一邊兒去。
“他脾氣挺差的吧。”
“差不差你跟他打一架去不就知道了。”許淮陽把胳膊搭到床邊上,夏天屋裡沒空調,怎麼都熱。“快去,看你對他挺感興趣的。”
“不敢,”牙刷勇士頓了頓,“人家來咱班前就名聲響徹江湖了,十二班扛旗,還是萬千少女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