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麻了。”他對上許淮陽的目光,解釋道。
蔡湛的鼻子聽着還有點堵,嗓子也是啞的。
許淮陽忽然有點過意不去,何必和個病号置氣呢。
刺激血管的藥水他輸過,又疼又麻的特别難受。拔了針後整條胳膊都一跳一跳得疼,半天都動不了。
猶豫了一下,他站起身,把蔡湛的校服外套拿過來撐好。
蔡湛回頭看了他一眼,挺配合地把胳膊穿進去。
就這麼耽誤了一上午課。許淮陽歎了口氣。
雖然上課也沒什麼好聽的,但還是……有點可惜。
關鍵是他從來沒請過這種真·病假啊。
蔡湛拉上拉鍊,手伸進口袋裡摸了摸。
剛掏出錢包,櫃台的醫生大爺擡頭看了眼他:“錢付完了。”
他怔了一下,回頭看許淮陽,許淮陽跟沒事兒人一樣,正低頭玩着手機。
“你弟弟付的,”旁邊的護士大媽又補了一句,“藥也在你弟弟那兒。”
“哎我不是他弟弟……”許淮陽把手機收起來,挺郁悶地反駁着。
“嗯,他是我哥哥。”蔡湛收起錢包,笑着去推診所的玻璃門。
這人就差往臉上寫“有病”倆字兒了。
許淮陽跟在後面輕輕踢了他一腳。
趕緊病好了吧,現在一踢還怕不小心踢散架了……
“請你吃東西吧。”蔡湛按亮手機看了眼,都午休時間了。
許淮陽在後面踢着塊小石頭:“沙縣料理還是蘭州大酒店?”
蔡湛啧了一聲:“天下第一粉。”
還真是天下第一粉!
許淮陽有些無語地跟在蔡湛後面,看他熟練地推開門,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一間小破屋裡擺着五張小破桌,小破桌旁邊立着四個小破闆凳。
他伸手抽了張紙,在桌子上擦了一下,油乎乎的。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自己舍棄一上午陪他看病!他居然請客吃砂鍋土豆粉!
還是小破店的!
“你潔癖啊?”蔡湛坐在他對面,敲了敲自己面前,“把這兒也擦了吧。”
許淮陽白了他一眼,抽了一大堆紙出來,界限分明地把自己地盤擦幹淨了。
粉端上來,許淮陽發現,砂鍋和湯都是黑糊糊的。
“怎麼這個顔色……”他挑了一筷子粉,有點崩潰。
要是方綿的話,成心氣他都找不到這種地方。
蔡湛低頭吃了一口:“你家做菜不放醬油吧。”
我家還真沒人做菜。
許淮陽滿懷悲壯地吃了一口粉。
然後一臉震驚地擡頭。
“怎麼樣?”蔡湛笑了笑。
“挺……好的。”許淮陽低頭又挑了一筷子。
蔡湛拿了一邊的醋壺,往砂鍋裡倒醋:“這是學校附近最好吃的一家。”
“你吃過多少家啊?”許淮陽剝了個砂鍋邊上的鹌鹑蛋。
“數不過來了。”蔡湛頓了頓,“最好吃的那家在我家附近,有機會帶你去。”
吃完飯回到學校,午休時間還沒結束。
刷門卡的時候門衛大爺核對了半天照片才放兩人進來。
學生們都回宿舍午睡了,教室裡空蕩蕩的。
許淮陽把書包往座位上一扔,開始覺得犯困了。
“我睡會兒,”他打了個哈欠,戳戳同桌,“一點四十的時候叫醒我。”
蔡湛點點頭,翻出本雜志看着。
事實證明,校門口的小診所開藥還是挺靠譜的,蔡湛的感冒在周末放假前就好了。
許淮陽仍然活在“随便聽聽課,聽累了看看同桌是在睡覺還是在看雜志”的無聊生活裡。
但是……還是有點糟心事。
比如那張意義不明的卡。
周五回家的時候,許淮陽在路過的銀行裡查了一下。
密碼依然沒什麼創造性。
090304。
九月三日,九月四日。
父親和母親的生日。
兩人的生日就隔了一天,但許淮陽的記憶裡,兩人似乎都沒過過生日。
記住對方生日的方式居然是靠銀行卡密碼。
ATM機上顯示出五後面跟着五個零時,許淮陽懵了一下。
雖然家庭條件一直都很好,但是五十萬……
這什麼玩意兒!
他抽出卡片放回錢包裡,皺着眉推開ATM的玻璃門。
身後排隊的老太太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兩步。
回家以後,許淮陽沒心思管時不時差,一個電話給國外的鄭霖打了過去。
響了半天,對面沒人接。
他躺倒在沙發上,把手機扔在一邊。
因為心裡的别扭,他從來不存父親的電話。好幾次父親偷偷給他存上,他發現後給删掉了。
問都沒處問去,早知道存上好了。
天黑了,房子裡暗下來。
蔡湛打開手機的手電,掏出鑰匙鎖上琴房門。
外面都黑透了,整棟藝術樓,三層樓就剩這一條走廊還亮着昏暗的燈。
學校快小氣死了,這燈還不如手機光亮……
身後忽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蔡湛猛地回頭。
穿着白襯衫戴眼鏡的男生被手電光刺了一下,臉色有點尴尬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建夏?”蔡湛有點驚訝,把手機放下。
“啊……是我。”李建夏笑笑。
蔡湛把門口的垃圾提起來,往門口走:“留到這麼晚?”
“你不也沒走嗎。”李建夏和蔡湛并肩走着,低着頭。
過了一會兒,兩人走出樓門,蔡湛把垃圾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又往前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下了。
“我要去拿自行車了,”他看着李建夏,道,“要我帶你回去嗎?”
李建夏趕緊擺手:“不用……”
蔡湛繼續盯着他。
“哎……我就是想問問,”李建夏深吸了口氣,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說的那個……”
蔡湛皺了皺眉,忽然甩開他,轉身就走。
“蔡湛!”李建夏吓了一跳。
煩透了。
他最不願意讓别人知道關于他的太多事情。
因為知道了,就會衍生出一大串的麻煩。
比如身後這個,是最大的麻煩……
“蔡湛!”李建夏原地站住,喊了一句,“我就是要你一個答複!”
話音落下,已經走出幾米的蔡湛忽然停下了腳步。
答複。
又是答複。
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這兩個字就圍繞在他的生活中了。
明明知道不是好的結果,為什麼總有人要用這一句把所有可能性釘死呢。
他慢慢轉過身,看着不遠處那個人。
“李建夏。”
“我說過,沒這個可能。”蔡湛盯着他。“無論是誰,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