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陽拉着莊靜走進亭子,用袖子為她擦了擦椅子,其實桌椅都是幹淨的,每天都有人打掃,但他還是擦了擦,以表敬意。
莊靜坐下,賀景陽拖了下椅子,坐到她跟前,迫不及待地催道:“姐,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宗浔彙報完,快速趕了過來,拉開椅子坐在莊靜另一邊。
莊靜是賀宗浔大姑的女兒,比他要大十二歲。
賀家幾兄弟,小時候都被她抱過,也被她帶着玩過,因此都很尊敬她這個大姐。
莊靜見他們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她旁邊,全都一臉等着聽故事的表情看着她,不由得想笑。
“你們啊。”她搖頭笑笑,“其實你們跟青昭相處的時間更長,很多事沒必要問我,你們應該能知道。”
賀景陽搖搖頭:“不知道,姐,我們真不知道大哥的事。”
莊靜說:“那可能是他不想讓你們知道。”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哥明明看起來很讨厭貓狗,為什麼會買座房子偷偷養它們?”
莊靜呼了口氣,說道:“這事還得從姥爺身上說起,當年姥爺被撤職下放林場,你們應該都知道。”
賀景陽重重地點頭:“嗯,我知道。隻是這件事,平時家裡都不讓提。”
“姥爺在林場伐木時,遭人陷害,被一棵百年老樹砸中,是鐘瑾的養父救了他,也就是青昭的外公,鐘廣明。”
“鐘廣明是轉業軍人,在戰争中傷到了男性生殖器,沒法再結婚生育,收養了一個棄嬰,是個女孩。那個年代,很多女孩生下來,都會送人或者丢到山裡。”
“鐘廣明撿到那女孩時,姥爺還沒被召回,還在林場。姥爺也幫着養了那女孩兩年,就連她的名字鐘瑾,都是姥爺給她取的。”
“我七歲那年,姥爺接到一封信,第二天就急匆匆坐火車南下,去了南省。”
“一周後,姥爺回來,帶了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那女孩就是鐘瑾。”
“鐘廣明得了癌症,去世前,托人給姥爺送信,讓他幫忙照顧鐘瑾,并替鐘瑾找個好婆家。”
“姥爺感念鐘瑾的養父救過他的命,再加上他也養過鐘瑾兩年多,很喜歡鐘瑾,就想讓鐘瑾做賀家的兒媳婦。”
“當時大舅,二舅,三舅,他們幾個都還沒結婚。”
“姥爺其實是想讓三舅娶鐘瑾,因為三舅跟鐘瑾的年齡相差不大。不過鐘瑾卻喜歡二舅,于是姥爺就讓二舅娶鐘瑾。”
“二舅那時候有喜歡的女孩,是文工團的團花,很漂亮,家世背景也好。”
“二舅不願意娶鐘瑾這個從鄉下來的女孩,問姥爺,為什麼是他?”
“姥爺沒有明說是因為鐘瑾喜歡他,他怕說了會惹得二舅厭惡鐘瑾,就說大舅是老大,是賀家長子,承擔的責任更大,三舅年齡還小不夠穩重,隻有他最合适。”
“二舅不願意,天天住在外面,不再回家。”
“就在二舅跟姥爺僵持不下時,他喜歡的文工團團花,卻突然走了,去了國外。”
“二舅以為是姥爺把團花逼走的,其實是團花自己本身就想走。”
“那時候賀家遠沒有現在這麼風光,再加上那些年出國熱,有點野心的人,都想往外跑,于是團花便悄悄走了。”
“二舅跟姥爺對峙了幾年,最後破罐子破摔,娶了鐘瑾,隻是婚後一直對她很冷淡,即便後來生了青昭,對她依舊沒有好臉色,連帶着對青昭也很冷淡,在他三歲以前,從來沒抱過他,也從來沒對他笑過。”
“直到青昭三歲,在二舅三十歲的生日宴上,他乖巧伶俐地說出一大串祝壽詞,逗得大家全都哈哈大笑,這時候二舅才對青昭露出了笑臉,就連對鐘瑾的态度也都稍微好些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冷漠。”
“大家都以為是鐘瑾教得好,連爺爺跟二舅也這樣認為。其實是因為青昭這孩子早慧。他天資聰穎,又敏感,兩歲多就能感知到父母關系不和,看得出二舅對他們母子很冷淡,所以才會在二舅三十歲的生日宴上展現自己的聰明,博二舅開心。”
“從那以後,鐘瑾像是像發現了商機,為了讨二舅的歡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青昭身上,拼命地培養他,想讓他變得更優秀。”
“她知道二舅在文工團待過幾年,骨子裡有文藝的一面,于是就給青昭報了各種各樣的興趣班,琴棋書畫,詩詞算數,全部都學。”
“青昭從三歲就開始練習書法,臨摹王羲之的蘭亭序。每天練完書法,練鋼琴,練完鋼琴學畫畫,睡前還要背圓周率。”
“他再聰明,畢竟隻是一個孩子,時間一長,也會累。”
“他五歲那年,在一個下雨天,撿到一了隻橘色的流浪貓,那天下午他沒練習彈琴,跟貓玩了一下午。”
“第二天鐘瑾就把貓丢了,還罰他練琴練到半夜。”
“他六歲時,在少年書法大賽中獲得了第一名,要求鐘瑾給他買隻狗作為獎勵,鐘瑾答應了,給他買了隻溫順的京巴。”
“然而買了狗不到半個月,姥爺生日,那天來了很多賓客。二舅的一個朋友帶着女兒來參加生日宴,結果那朋友的女兒對狗毛過敏,事後二舅大發雷霆,打了青昭一耳光,還把鐘瑾訓斥了一頓。”
“宴會結束後,鐘瑾把那隻狗送給了别人。”
說到這,她頓了頓,歎道:“那次我勸鐘瑾,别把狗送走,也不要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二舅身上,還是應該多多關心青昭。但是鐘瑾不聽,她覺得她這樣做,也是為了青昭好。”
“青昭看着狗被送走,沒哭也沒鬧,乖乖地回到琴房練琴。”
“他七歲時,在圍棋錦标賽中獲得了全國冠軍,讓鐘瑾給他買了隻亞馬遜綠毛鹦鹉。”
“那種鹦鹉很有靈性,一輩子隻認一個主人,隻要訓練得好,可以很聰明地學主人說話,像個小話痨一樣,特别靈,特别可愛。 ”
“青昭可喜歡那隻鹦鹉了,有了那隻鹦鹉陪伴,他整個人都開朗了很多。”
“而這時候,家裡已經把青昭當成了繼承人培養。”
“有一天二舅回到家,發現青昭正在逗鹦鹉玩,又把鐘瑾訓斥了一頓,說了一堆玩物喪志的話。”
“那隻鹦鹉又被送走了。”
“之後他又養過水泡眼金魚,草龜,可無一例外,都沒養多久,最後都被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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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青昭回到屋裡,捏着一張泛黃的照片按在進門處右手邊的牆上。
這面牆上貼着很多照片,全部都是動物照。
一張橘貓的照片,旁邊标着:05。
一張京巴犬的照片,旁邊标着:06。
一張水泡眼金魚照,标着:07。
而那張金魚照後面又貼着很多張,分别标着:071,072,073,074,075。
再往上是一隻亞馬遜鹦鹉照,旁邊标着:09。
一隻草龜照,旁邊标着:10。
他将照片貼到草龜照的旁邊,用圖釘訂了上去,标記上數字:24。
這是程嘉茉十六歲時的一張照片,留着厚厚的齊劉海,穿着孔雀圖案的綠裙子。
他才打印出來的,特地讓人做舊,弄成了被歲月侵蝕過的圖樣。
接着他又拿出一張程嘉茉十九歲的照片,也就是現在的模樣,貼在旁邊,标上數字:27。
程嘉茉等了一下午都沒等到賀青昭回酒店,眼看天都快黑了,她正準備給他打電話,想問他還回不回,卻收到一條陌生短信。
【丢了的貓,會自己回來嗎?】
程嘉茉以為是誰發錯了,沒理。
結果又進來一條,還是那個号碼。
【你會離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