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對舞樂的态度就如大英對食物,講究的就是存天理滅人欲。老祖宗認為舞樂會讓君主耽于享樂,正式宴會上的歌舞是一個賽一個的無聊。
對于這種高雅的藝術,盈悠實在是欣賞能力有限。
陛下估計也覺得這樂聲實在是催人入睡,突然對芪氏的使臣提起:“聽說貴國的絲竹能引蝴蝶伴舞、鳥兒齊鳴,可是真的?”
這麼厲害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人家也不推辭。相比賀朝更重雅樂,芪氏的音樂更加扣人心弦。
真若空谷清泉一般。盈悠撐着下巴,一時聽入了迷。等人家表演完了,她還意猶未盡呢。
不過鳥在哪?
姨媽小聲道:“往常芪氏獻給太後娘娘都是綠鹦鹉,我還以為他們那隻有那一種呢。”
盈悠這才發現一隻小鹦鹉站在那樂師的肩頭。
白白的腦袋,淺紫色的身體,這不是牡丹鹦鹉嗎!
盈悠想起太後宮裡那群綠色大蟑螂,這麼一對比,牡丹鹦鹉就像洋娃娃似的。
果然,太後笑道:“這隻鳥兒哀家看了甚是喜歡。”
盈悠啧啧感歎,鳥不可貌相啊太後娘娘,這種鹦鹉可喜歡咬人了。
那樂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慎重道:“太後娘娘,這隻鹦鹉性情古怪,隻有遇到感興趣的事情才會吸引它。”
太後驚訝道:“這麼神奇?”
弄點葵花籽得了,盈悠好笑地想。這些使臣怕是想借此搞個噱頭吧。
陛下也起了興緻:“那它喜歡什麼?”
“喜樂聲,喜詩詞。”
喜歡聽音樂她還能信,喜歡詩詞也太離譜了,盈悠悄悄拉着姨媽的袖子調侃:“真有意思,這鹦鹉還是個有文化的鳥。”
那坐在最前面,她一開始覺得有些眼熟的使臣像是聽到了盈悠的話,冷冷的視線瞥過來,質問道:“這位姑娘覺得我芪氏在撒謊?”
盈悠咳了一聲:“沒有,您誤會了,我剛才明明在誇它真是隻品味脫俗的鹦鹉。”
他不理盈悠拍的馬屁,而是轉而對陛下道:“陛下,聽聞賀朝的才子其他地方所不能比及。隻要有人能有法子吸引這隻鹦鹉,我願将它留下。”
這隻鹦鹉方才正是聽到樂師奏樂時才飛了過去,太後這麼喜歡,若是能在她老人家面前露個臉,在場的女眷難免心思活絡起來。
——
于是盈悠又多看了幾場表演,姑娘們基本什麼樂器都使過了,但是那鹦鹉依然站在樂師的肩頭,一點也沒有要飛向别處的意思。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郡主卻起了幾分興緻:“不是說它還喜歡詩詞麼,衆卿何不一試?便以樂聲為令罷。”
原本要演奏樂器的時候,那些男子都正襟危坐,隻一味看姑娘們上去嘗試。一聽作詩,便覺得自己的專場來了,一個個臉上都躍躍欲試的。盈悠看了,心裡翻了個白眼,别到時候丢個大的。
為首的公子先是作了一句詩,鹦鹉沒有反應。後一位再接上,這樣下去就算不想作詩的為了面子也得強撐着作一句。
本來輪到齊南了,盈悠正準備好好聽聽呢,哪想到她後面的男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搶先作詩把她略過了。
齊南好笑而無奈地看了盈悠一眼。盈悠哼了一聲,表哥不在,她倒要看看這些人能尿出什麼好詩來。
果然,幾個人下來,那鹦鹉還是一動不動。
前面的人窘迫的臉發紅,後面的人緊張的臉發白。盈悠看着他們的樣子差點笑出聲,忽然想到鳥兒不是都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看到姨媽頭上的寶石步搖,心念一動:“姨媽,這個步搖借我一用好不好。”
姨媽還以為是盈悠喜歡,笑着要插到她的頭上,盈悠忙攔住了,拿在手上。今日的陽光倒是明媚,盈悠将那步搖對着陽光晃動,發出簌簌的聲響,果然光亮吸引了那小鹦鹉的注意,歪歪腦袋,突然飛過來咬那寶石墜子。
盈悠沒忍住嘴角上揚,問那先前質問自己的使臣:“您剛才沒說一定要用什麼法子,可得說話算話。”
人家正主還沒說什麼,倒是有人不服氣道:“元姑娘,你這不是投機取巧麼。”
盈悠一看,是剛才故意跳過齊南的男子。她慢悠悠道:“有這位樂師珠玉在前,其他姑娘比不過也不丢人。但你們詩念的都能湊篇千字文了,不是不行是什麼,還不許别人另辟蹊徑了。”
那樂師聽見盈悠這麼稱贊他,微微一笑。
那人衆目睽睽下丢了面,嘴硬道:“我不善言辭,是沒有姑娘的這般玲珑心竅,活絡心思。”
他刻意将後面八個字加重了,582xx添油加醋道:“他是不是在罵你是心機女。”
盈悠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怼道:“在那指桑罵槐的什麼勁,我問你,你剛才憑什麼把人家齊姑娘給跳過去了。在那暗戳戳地擠兌人,還說我心思活絡呢,指的你自己吧。”
那人臉一下漲紅了,小聲道:“她一個姑娘家能做出什麼詩。”
眼見事态變得嚴重起來,樂師忽然對盈悠行了一禮:“姑娘稱贊鄙人的技藝,鄙人很是感激,可否也作一句詩呢。”
這話一出,其他人立馬默不作聲了,都盯着她看。若這元姑娘作的詩好,既給大賀挽回了面子,也能狠狠反駁那男子的話。若不好......
形容樂聲的詩句,在盈悠心中,莫過于李賀的詩。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1】
她剛準備說出去,喉嚨卻像啞了一般。
582xx着急道:“這可怎麼辦?”
死空間,積分不能用也就罷了,這點金手指都不許她開!
盈悠輕輕撫摸着鹦鹉的腦袋,垂眸沉思片刻。擡起頭時,正好看到那芪氏使臣淡漠的眸子裡,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小鹦鹉顯然很享受她的伺候,主動把腦袋往盈悠手指上送,眼睛都眯起來了。眼見時間成熟,她薄唇輕啟:“幽澗冰融蛟龍躍,梅雪飛霜松濤吟。”
她完全是仿着李賀的詩作的,隻是李賀的辭藻用的出神入化,自帶鬼氣,盈悠肯定是比不上,不過和那群廢物比起來,也算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