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冥在魂海被揉搓得煩了,喊了好幾聲淩無朝也不應,又怕他情緒太差出什麼事,試着搶占身體的主導權。
努力了一會兒,無果,淩無朝在這時說話了,問:“你想出來了?”
語調一如既往平和,如果沈越冥沒在他的魂海裡,絕對想不到裡面會是這樣驚濤駭浪。
“也沒那麼急,”沈越冥還被躁動的神魂卷着腰來回擺弄,幹脆在半空盤腿坐下,“你好像很傷心,淩無朝,你怎麼了?”
“外面下雨了,我不喜歡雨天。”
“那換我出去?”
淩無朝沉默。
沈越冥笑,“你的事還沒辦完,那我不出去。下雨就打把傘,别淋雨出門。”
淩無朝踏出洞穴的腳步一頓。
再出去,手中已經撐了一把傘。
雨已經很小了,伴着風,細小的雨絲會被吹到臉上。
淩無朝出洞時,一隻白鶴也剛好落地。
準确來說,是個依靠白鶴修行的獸人,他一襲飄然白衣,腦袋是鶴頭,雙腳為利爪,肩胛兩側是潔白的雙翼,雖為獸人模樣,卻站得端莊筆直,是細雨中的翩翩公子。
“鶴行。”淩無朝喚他。
邱鶴行颔首,向漆黑的洞穴口望了一眼,溫聲詢問:“尋鷹如何?”
“葬了。”淩無朝頓了頓,又補充,“剛剛。”
“你剛剛才葬他?”邱鶴行驚訝。
問出口,他頓覺失言,好友喪偶,正是傷心的時候,他不該嫌人家葬情郎葬得晚。
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窣的響聲,一隻棕色絨毛的野狐蹿出來,它似乎餓了,看到雨中的人形白鶴,歪着腦袋思索自己捕獵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不等它思索出結果,淩無朝就把傘遞給邱鶴行,走近把狐狸抱了起來,手上捏了一顆山楂喂它。
野狐涉世未深,酸倒在他懷裡,嘤嘤叫了兩聲,任他蹂躏。
淩無朝專心團着狐狸,邱鶴行走到他身邊,手掌托起狐狸尾巴捏了兩下。
“你和尋鷹把嵇家兄弟惹毛了,前幾日他們四處在找你,要剜你的魔骨,以祭他們被折斷的兵器。”
他單臂抱着狐狸不方便,邱鶴行接過來。
“沒想到今天就聽說,他們被俘虜到了魔域,你這個魔皇似乎當的不錯,今天路過幾個獸人城,全在讨論你。”
淩無朝捏着狐狸毛絨絨的耳朵,“是他當的不錯。”
邱鶴行一愣,“誰?”
淩無朝不想再用李尋鷹的名字稱呼他,輕聲道:“我郎君。”
邱鶴行一驚,手上松了力,狐狸尋到機會,頂着一身亂毛,急忙跳下去頭也不回跑遠了。
邱鶴行看他的眼神瞬間湧起十二分的擔憂。
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對淩無朝要去魔域這件事表達了強烈的反對。
魔域那些長相奇特的魔修和獸人城的獸人勢同水火,淩無朝身為魔修,沒有标志性的魔角魔尾,又因與情郎常年在外遊曆,和大部分獸人交好。
出事後他不去獸人城避難,反而要去魔域,簡直是自尋死路。
除非……
除非他不是去避難,而是以另一個身份入主魔域。
“你準備覺醒魔骨?”那時,邱鶴行追問,“在尋鷹已經去世,無人護法的情況下?”
淩無朝擁有讓所有修者都眼饞的魔骨,這塊魔骨一旦覺醒,魔域将迎接他們千年來的第一位魔皇,天地間會充盈取之不盡的鼎盛魔氣。
這是所有魔修的盛宴,假以時日,這片大陸上仙修與魔修的地位差距将徹底拉開。
這塊魔骨在任何一個魔修身上都大有可為,隻是不該在淩無朝身上。
這點,邱鶴行和李尋鷹看法一緻。
他不是一個兇殘冷血的人,當不了魔域的統治者,壓制不住這塊危險的魔骨,更承受不了這背後的血雨腥風。
用李尋鷹的話來說:我跟老邱倆人加起來都按不住你這塊魔骨,你就别惦記着壓制它了,單臂把我抱起來轉三圈再親半個時辰,全程胳膊别抖,你就以這個為目标,練去吧。
邱鶴行其實不該在這時候想起兩位好友醉酒時笑鬧的胡話,隻是他和李尋鷹的想法始終是一樣的。
要覺醒魔骨,淩無朝的身體和心理都承受不住,不如就假裝沒這塊骨頭在,反正知情的人本就不多,來一個,就殺一個。
他們是閑雲野鶴的愛侶,隻想歲月靜好,不要萬人之上。
隻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個前提——李尋鷹還在。
“你不會是因為尋鷹走了,才……”
邱鶴行沒想好怎麼說,自暴自棄?自甘堕落?都不準确。
他又突然意識到,不論是三天前李尋鷹死亡的那刻,還是三天後的現在,淩無朝平靜得都太不尋常了。
邱鶴行很不合時宜地想,他就是當場殉情,都比現在這模樣來得正常。
淩無朝點頭,“是,他已經離開三天,太久了。”
邱鶴行沒明白,鶴頭微微歪了歪,“三天似乎不算久,我和弟弟三百年不見,也不覺得過了很久。”
“那是因為你不想念他,”淩無朝向他解釋,“等你想念一個人的時候,三個時辰都算很久。三百年,會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