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冥的神魂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漆黑。
這不是淩無朝的魂海。
黑色小人奮力遊蕩,尋找出口,終于,他在整片漆黑中看到一絲光亮,急速沖過去,一躍而出——
暴雨滂沱。
淩無朝去外面買來了沈郎愛吃的酸果,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前等他回家。
傍晚時分,沈越冥回來了。
淩無朝眼神一亮,還沒出聲就被一股力量拽近,整個人摔出去,在地上砸出水花。
山楂球滾了一地,被走到面前的黑靴踩爛。
他有些茫然地擡眼,剛要向沈郎詢問,就被一腳踩上肩膀,身體狠狠撞到地上。
沈越冥手中把玩着一隻匕首,蹲下身看他,眼神薄涼,“遊戲結束了,小笨蛋。”
黑靴用力踩住他的肩,刀尖不緊不慢剜開脊背的皮肉,挑出一塊帶血的骨頭。
沈越冥說,沒愛過他,就是看他傻,好騙,陪他玩玩,又問他,你以後會記得我怎麼愛你,還是怎麼讓你痛苦?
“不過,你也不算一無是處。”
他将那塊骨頭收好,毫不留情地斬斷了淩無朝的左臂。
那道身影提着斷臂踩水離去,淩無朝的視線模糊,劇烈的疼痛早已使他的意識變得混沌,他的喉口很幹,心髒抽疼,雨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淚。
腦子空白一片,他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以後要何去何從,沈郎沒有教過他。
沈郎讨厭他。
因為他是那樣黏人,蠢笨,一無是處。
他被剜了神骨,砍了左臂,丢在寒涼的雨夜,血流了一地。
雨下了好久,從斷裂傷口處流出的鮮血染透了整個院子,他疼得幾次昏厥,卻怎麼也死不掉。
第三天,在經曆了無數次反複的昏厥清醒之後,他強撐着爬到房門前,讓自己靠坐到門框上,傷口早已被血水泡得腫脹泛白,他無血可流了,卻依然不死。
雨已經停了,望着院中被沖爛的山楂殘渣,他的瞳孔突然張大,他想到了那雙涼薄的眼,山楂球被鞋底碾碎時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可現。
沈郎不要他了。
巨大的恐懼和悲痛席卷上他,他将臉埋進臂彎,隻能發出嘶啞的、小聲的嗚咽,他強撐着自欺欺人逃避了三天,夢中的沈郎還和以前一樣,吃他買的山楂,親吻他的唇。
美夢被打破,他在這一瞬間潰不成軍。
身體中僅剩的魔骨散發出滋滋的電流爬滿他全身,周身湧起絲絲縷縷的黑色魔氣,心髒像被一隻大手攥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濕漉漉的黑色長發從發根開始變成了銀色,那雙無神的黑色眼睛變得赤紅。
他垂眸,盯着身下的小水窪看,裡面倒映出了他的面容。
頭發白了,臉上沾滿了雨水和泥,好醜。
長出了跟沈郎一樣的紅眼睛,眼睛是漂亮的。
他專注地盯着水窪裡那雙眼睛,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站到了他身前。
那是一個青年魔修,身材挺拔,外貌俊美,他有着漆黑的魔角魔尾,黑衣黑發,帶一把無鞘的黑劍。
他盯着坐在檐下的人,魔尾拍打在水窪,發出了聲音。
意識到身旁有人,淩無朝擡眼,頓住。
他怔怔望着黑衣魔修的眼睛,右臂扶着門框,急切又艱難地想要站起身,下一瞬,腳底一軟,踉跄着向前。
黑衣魔修伸出雙臂,下意識要把他接進懷裡,卻被什麼東西擋着抱不到,隻好改為扶住他的右臂。
淩無朝站起身,兩張臉離得更近了,他近乎貪戀地盯着那雙眼睛,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沈郎?”
黑衣魔修張了張嘴,停頓,答:“我叫李尋鷹。”那雙眼睛卻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淩無朝幾乎笃定般,第二次開口,“沈郎。”
李尋鷹沒再回應他,抓着他的手臂,扶他進屋。
……
沈越冥的神魂站在院子裡,紅眸中湧動着驚疑、憤怒,從“沈郎”出現起,他就快把那個男人的臉盯透。
為什麼是模糊一片?為什麼他看不清那個渣男長什麼樣子?
他看不清“沈郎”,卻看清了李尋鷹,更得知了一個荒謬又好笑的消息。
李尋鷹就是前夫兄,在行完兇後換了個殼子,若無其事地又回來找淩無朝。
——而淩無朝從一開始就知道。
李尋鷹在屋裡輕車熟路找出藥箱幫淩無朝處理傷口,淩無朝看向他的眼神帶着失而複得的慶幸與小心翼翼,沈越冥的神魂站在滿是水窪與血腥氣的院子中禁不住寒笑,垂眼看,能看到被踩得稀爛的山楂碎屑。
他以為《魔皇》呈現出來的劇情已經夠惡心了。
原來那還不夠,它還有更深入、更惡心的隐藏劇情。
情郎剜你的神骨,摯友騙你的魔骨,打眼一看,沒想到吧,情郎和摯友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