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種被肌肉記憶指引，當位于一個陌生的宇宙時，傑森的第一反應是再次回到哥譚的東區——至少在他那個宇宙，這塊地方是著名的犯罪巷，傑森·托德長大的地方，紅頭罩巡邏的領地。

而在如今這處他穿越來的宇宙中，建築大緻的排布沒有發生變化，卻似乎更為荒涼與破敗了一些。

陰冷的雨霧籠罩住寥寥幾根路燈，讓本就昏暗的光線變得愈發朦胧黯淡，向道路盡頭望去，燈光被聚攏成模糊的一小團，在黑暗中像是巨獸的眼睛。

路邊緊密地排列着上世紀風格的老舊公寓。此時已入夜，卻沒有一扇窗戶内亮着燈。隻有偶爾幾聲沖着鄰居的辱罵才能看出這處街區确實有人在居住。

電力問題，或者是治安問題。紅頭罩蹲在一處防火梯上避雨，下意識地就開始思考了起來。

當他取得大學的學位證書、再次回到哥譚後，曾經和布魯斯長久地探讨過哥譚的這一系列困境。

哥譚下沉的經濟催生出動蕩的社會，動蕩的社會又阻礙了經濟的攀升。

托馬斯·韋恩和瑪莎·韋恩曾經試圖用他們巨量的财富拉住這艘沉向深淵的巨輪，但是個人的力量是何其渺小，兩顆子彈就足以燒毀哥譚原本光明的未來。

等到布魯斯長大，這艘巨輪已經徹底被淹沒。他投入其中的金錢被肮髒的政客、勾結的法院、貪污的官吏瓜分而走，變成讓社會愈加黑暗的又一枚砝碼。

不過布魯斯的特殊與偉大也就在這裡，他選擇自己也跟着沉入黑暗，用另一種方式在夜晚托舉起這座城市的底線。

而傑森·托德-韋恩，這位“冒失的、激進的、妄圖擠入上層社會的街頭小子”，正是一個在這條底線上一點一點建立起新的地基的良好角色。

那陣子傑森看了太多太多哥譚的卷宗與分析，走訪了太多太多的避難所與街道，甚至導緻他到了平行宇宙都差點犯起“職業病”。

冷靜，托德，這可不是你的哥譚。傑森自嘲了一下，把注意力從破敗的街道上挪開。先管好自己的事才是重點，平行宇宙的情況可依舊迷霧重重呢。

沒能從這個宇宙的迪克那邊套出更多的信息有些遺憾。傑森頗為在意的是，這個宇宙的蝙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迪克提到了“那件事”，會與如今哥譚街上這幅被狗啃過一般的混亂景象有關嗎？

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倚靠的防火梯護欄，思考間蔓延的思緒逐漸移向這個宇宙的自己。

事實上，這還是傑森第一次穿越，（并不是說穿越到平行宇宙是一種多麼常見的娛樂活動，隻不過當你爹是蝙蝠俠時，這類情況在你的家庭中難免會見到那麼幾次），說不好奇這個世界的傑森·托德那肯定是騙人的。

他也如同他一樣悲慘地死去過嗎，那和他所經曆過的一樣痛嗎？他也恨過蝙蝠俠嗎，他的布魯斯又是如何對待他呢？還有面罩與制服，會是一樣的紅頭罩不？

還有，他會懂那些傑森從未說出口的情感嗎？

盡管還不能完全信任這個世界的義警們——這裡面當然也包括了他自己的同位體——但傑森内心有一塊很小的角落正泛着貓抓一樣的癢，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這個世界的自己，和他談談那些或許隻有和另一個傑森·托德才能說出口的東西。

不過此刻，這些都要先放在一邊。隻見方才霧氣一般的雨絲逐漸變大了，噼裡啪啦的雨點跳進傑森倚靠的防火梯。在這邊呆一晚上顯然不現實，他的制服外套雖然防水，卻抵擋不住陰濕的潮氣。

傑森單手撐住護欄翻到小巷中，腦海裡犯罪巷的地圖展開，他記得兩個街區之外就有一間擋風又避雨的倉庫，當他還是個在街上艱難生存的男孩時，就在那邊熬過了數個寒冷的夜晚。

勉強擋風的牆壁、偶爾漏水的天花闆，卻已經是一個流浪的孩子所能擁有的最好的世界，是當父母的公寓被社區重新收走後，傑森在冬天所能找到的唯一的諾亞方舟。

傑森隻希望在這個宇宙中，那艘破破爛爛的航船依舊停泊在他熟悉的街角。

為了避免過于顯眼，傑森摘下了頭罩夾在肩下，又把夾克拉起遮住了胸口的蝙蝠，紅色的頭罩在無光的夜晚并不顯眼，在雨中無人能一眼認出他義警的身份。

戰術靴大步踏過渾濁的水坑，傑森邊走邊在腦海中壓下曾經懷抱着一條面包在街上奔跑的回憶。

在越來越大的雨中路過了兩個倒在街頭的醉漢、一個明顯嗨了的瘾君子（鬼知道上帝還是撒旦，保佑他們今夜不會失溫吧），離記憶中的街角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攔住了他的腳步。

“先、先生，交出你的外套和食物。”

傑森差點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

當他被扔進拉薩路之池後，池水像是把他幼年時的營養不|良也認定成了受到過的傷害給一并治愈了。複活後曾經不到布魯斯胸口的男孩如今足有六英尺多高，肌肉分明、體格健壯，再沒有眼力見的街頭罪犯也不會選擇這樣一個男人下手。

何況一個這樣的孩童——

傑森定睛看去，那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七八歲的孩子，不過如果考慮到他和曾經的傑森一樣缺乏食物與營養，這個年齡或許可以上調到十一二歲。

孩子穿着一件過于寬松的單衣，垂下的袖口顯得他平舉的手臂愈加細瘦。如今，那隐約還在發顫的雙手間正握着一個黑色的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