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伸手去拿那朵迎春花,沈懷璟卻收攏了掌心,微微附身向前,搶先一步替她把那朵迎春花别在了她的頭上。
在他附身之際,他膝蓋上放着的書掉在了地上,一陣風吹來,一朵被夾在書頁中已經幹癟枯黃了的迎春花掉落了出來,随風飄到了外邊。
“居然飄走了,”沈懷璟歎了一口氣,“可憐我小心留存了它那麼多年。”
他把書撿起來,“也罷,終歸是無緣。”
那朵花......江晏書有一瞬間的恍神,但她瞬間清醒過來,這或許隻是一朵沈懷璟随手夾入書頁的花,與她并無幹系。
“你頭上花襯得你很好看。”沈懷璟頭倚着車廂笑道。
江晏書把頭别過去不去看他,沈懷璟笑了一聲繼續垂眸看書。
“公子,你該吃藥了,”在外面駕車的粟風遞過來一瓶藥丸,“你已經好些日子沒吃了。”
沈懷璟歎了一口氣,接過了藥瓶子,皺着眉頭吃下了半瓶的藥丸。
江晏書記得沈懷璟從前怕藥的苦,就算是制成藥丸也讓他難以忍受,如今不知為何要吃那麼多的藥。
“我覺得我最近好多了,倒也不必按時吃藥。”沈懷璟像個孩子一般和粟風讨價還價。
“不行,太醫囑咐過了的,藥一日不能停,若是停了藥公子你又要失去神智了。”
“這幾日我沒吃藥不是好好的嗎?”
粟風見勸不動他,抱怨道:“公子你就心太好,為了那麼一個作惡多端的人愧疚至此,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粟風!”沈懷璟呵斥道,“不該說的話不必多言。”
江晏書沒太聽明白二人在打什麼啞謎,但又隐約覺得沈懷璟的瘋病似乎與自己有關,其中緣由她并不清楚。
此時,她發現本來寂靜的小道越往前行進人便越多。
這裡什麼人都有,有衣衫褴褛的窮苦之人,也有坐着轎子的貴人,人太多以至于大家都堵在了路上一時間難以行進。
江晏書掀開車簾往外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城門上寫着“蘭亭縣”三字。
蘭亭縣本是皇城附近一個偏僻的小縣城,但因為山清水秀的緣故所以有諸多高人選擇在此處隐居,此處最為著名的高人便是一位号稱為“竹隐先生”的人。
這位竹隐先生據說無事不知無事不曉,無論多刁鑽的問題他都能給出回答。
但竹隐先生所居之處布下了層層陣法,尋常人平日裡根本無法尋到他的蹤迹,唯有每年的四月初會召開宴會讓衆人進山為其答疑解惑。
每年這個時侯湧入蘭亭的人數量激增,把小小的蘭亭塞得滿滿的,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來蘭亭的人雖多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竹隐,四月的第一天竹隐養在山上的仙鶴會帶着宴會的請帖落到受邀之人的面前,唯有這些人才有資格上山。
過了許久他們三人坐的馬車才緩緩進入了蘭亭縣,所有的客棧幾乎都滿了,沈懷璟花大價錢才定下了客棧的一間房,這就意味着他們三個人必須擠在一間房裡。
暮色四合,三人都圍坐在桌子邊上,誰也沒有要去床上睡覺的意思。
粟風最先起身拿起多餘的被褥在地上打了個地鋪,倒頭就呼呼大睡,留下江晏書和沈懷璟坐着大眼瞪小眼。
“江五,你可以和我睡一張床,”沈懷璟透過桌上的燭火看向江晏書,“反正又不是沒睡過。”
“我打地鋪。”江晏書被這個提議惡心到了,于是毅然起身打了個地鋪。
“你不是粟風,他是習武之人,體質比你強太多,到了晚上你會覺得冷。”
江晏書沒理會他,翻身背過去,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但事實證明她還是太高估自己這具新身體的強壯程度,本以為當初在江府鍛煉和進補這具身體的狀态比以前好了太多,但此處夜間十分寒冷,這個客棧的窗戶還漏風,寒風呼呼的往外向内吹。
她被凍得直發抖,整個人裹成了粽子,朦朦胧胧的做夢又回到自己死掉的那一天。
雪地裡的沈懷璟用厭惡至極的眼神看着她,四周全是想要她去死的人。
冰冷的劍一寸寸沒入她的身體,她眼睜睜看着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她的裙擺也染紅了沈懷璟的袖口。
好痛,好痛,不知不覺間,眼淚從眼眶溢出,她難受得全身顫抖,整個胃也因為痛苦而翻滾,讓她想要幹嘔。
她被夢境魇住了,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也拼命的想要醒過來可是四肢卻動彈不得。
救命啊,她在心底祈求着。
來個人救救她吧,她實在是無法忍受了。
那樣的痛楚太刻骨銘心,她沒有辦法再經曆一次。
忽然,她感覺自己在黑暗中不斷下墜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穩穩的拖住了,
與此同時她冰涼的手也被人緊緊的握住。
她的四肢逐漸有了知覺,淚眼婆娑的睜開的眼睛後,卻在朦胧的月色中瞧見了沈懷璟蒼白的面孔。
沈懷璟把她抱在懷中,發絲垂在她身側,琥珀色的眼眸中帶着淡淡的悲憫,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攥住她那隻張皇失措的手,力道之大幾乎要把她的手指骨捏碎。
她有一瞬間覺得此刻的沈懷璟比她還要無助還要失措,仿佛做了一場噩夢的人并不是她,而是沈懷璟。
“放開我,沈懷璟。”她試圖從他懷中掙脫。
“有多恨?”沈懷璟并沒有放開她,反而把她抱得更緊,讓她難以掙脫。
“什麼?”
“方才你在夢中說:‘沈懷璟我恨你’,我想知道你有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