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一檸将小下巴墊在被子上，鼓起小臉吹氣，企圖平靜亂了節奏的心跳。
對上舍友澄澈的眼底，看見裡面滿滿對于愛情的憧憬而微紅的眼眶，文涵也認真起來。
“說實話，我對于這些沒什麼心思，甚至覺得感情是阻擋我進步的攔路石，我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投資在感情上的精力可是會貶值的，最後更有可能變得一文不值，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隻有保值的，屬于我的，才是我的目标。”
因為他人生過往經曆中，所有充滿歡笑和祝福的開頭，到最後，都變成歇斯底裡，要不是有層名叫“體面”的遮羞布擋着，早就是各種赤裸裸醜惡的集合體了，是一種讓人想到都會閉眼皺眉，捂住耳朵逃走的局面呢。
“不過，你若是受電影影響，想要嘗試，我希望你能明白藝術和生活之間的區别。文學是被美化的，劇情是會被誇大的，經過再加工後的果實，還會嘗到最初、最真實的本質嗎？”
就像是人口中的甜言蜜語、阿谀奉承，包裝着一層層蜜糖，包裹着一層層猜忌用意，名為語言藝術卻包藏着人性最直白的欲望。
那對于沉迷其中的接收者來言，令自己歡喜，上瘾的，到底是用來包裝的蜜糖呢，還是深切的欲望。
“你若是心生苗頭已久，我希望你能珍惜外派學習的機會，努力學有所成，将這些經曆變成自己身上實打實的金字招牌。這樣回國後，在父母的安排介紹下認識一位知根知底的、門當戶對、相識相知的人步入婚姻，再去感受這些你想要的感受，既不會遲又能多一層保障。”
聽慣了語言藝術，見慣了技巧高超的拉扯，已經對所有包藏用意的來往應付得遊刃有餘的文涵，面對直球出擊的嚴一檸，再次感受到被扒光所有包裝後的赤條條。
技巧高超的言語騙子，在澄澈無瑕的寶物面前，隻會顯得言語蒼白。因為要用真摯熱切的真情交涉，恰恰是他最為匮乏的。
“我不知道你對年少時的愛戀，考慮過多少。
你說你想要擁抱，你可想過我們最後都是要回去的。若是回國，一次擁抱後是怎樣的情形，你考慮過嗎。”
“若是承認，之後就是訂婚結婚，是認定這個人走完一輩子的許諾，是和世俗一樣流程的循規蹈矩，那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何區别呢。
可若是不承認呢？你該明白一個小哥兒會受到怎樣非議，人們的關注點永遠在于處在被動地位的小哥兒身上，多的是妄加猜測的道聽途說。”
“更不用說眉心的親吻了，電影中，那英雄定情舉動。
可那終歸是英雄啊，他所有的舉動再逾矩民衆都不會質疑。可這層身份的加成下，也僅限于當時的情形。
若是換成你我，能遇到幾位英雄？”
“不用我多說，你都該知道小哥兒眉心的紅痣，在這個社會上有多麼敏感。
早些時候都觸碰不得，終日被裹布束縛見不得天日。
更不用說親吻了，你若是真遇到有人對你做電影裡的事，不是耍流氓是什麼呢？
像野狗一樣圈占地盤的行為，蒙上愛意的裝扮，就能在大庭廣衆下，将你置于衆多眼睛之中嗎？這樣像标記奴隸烙上标記的行為，你還覺得美好嗎？”
一連串的話将所有夢幻都打碎，像剝開牲畜的外皮，剃開閉合的肋骨，将裡面尚在跳動的心，以最鮮活也是最血腥的方式，向他展示。
嚴一檸的心不免有些沉重，他不是傻子，他聽懂了，更能想象言語背後的場景。
可他所受的教育，和從小被賦予的期許，讓他所有的設想優先于積極面，嚴一檸洩氣地喃喃：“可是，世間不是還有好的故事嗎？說不定我們會很幸運。”
嚴一檸其實話從唇齒間說出來，就已經心虛了，幸運是天底下最難以把握的條件，誰敢不心虛地自稱自己是天底下幸運人呢。
“檸檸，并不是我想要說些喪氣話來打擊你，但你要明白，為什麼天作之合的故事能被千古流傳，還不是因為太稀少。”
文涵走近，指間拂過檸檸沒有多少愁絲所以不見細紋的眉心，将手搭在嚴一檸的肩頭安撫着：“隻有稀缺的資源才會被人們渴求，司空見慣的事是不會作為飯後閑談被人們提起的。”
實話都是赤裸尖銳的，雖被文涵的回答刺得心裡不太好受，可嚴一檸明白涵涵的用心是為了自己好，但不免還有有些失落。
看着檸檸低垂的眉眼，晨起時綻放的明媚，此時也黯淡。
文涵最後還是沒忍心說出更真實的話，在兩人沉默地靠坐在一起許久後，起身走到自己書桌前，彎下腰在桌邊的儲物櫃裡翻找。
最後拿出一本包着牛皮紙的書，放在嚴一檸面前的被面上。
“檸檸，你能這樣憧憬感情，這是好事，那說明你從小生活在能感到真情的環境中，你想不到這些陰暗。”
文涵擡手将他額頭的碎發挽在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眉心鮮豔的紅痣。
“對感情單純的心，不是錯，可是會被壞東西所虧欠。我見過太多誓言變成抱怨，太多謊言當開始，太多不負責任的故事。雖然我對于感情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但，我覺得檸檸這麼好的，你值得擁有。
這本書，你先看看，或許你可以了解更多信息。”
嚴一檸打起精神向文涵道謝，但總歸失落的心情占據首位，他也沒有什麼心情去立刻翻開書看。
等宿舍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他坐在在桌邊摩挲着桌上那本書的書皮，手指反複劃過書角。
一遍遍感受着指腹帶來的觸感讓自己的大腦清醒，琢磨文涵最後問自己的問題，問自己會怎麼區分所喜歡的人對他是否真心呢。
嚴一檸不免有些頭腦發空。
他設想過許多，可答案卻和前提矛盾沖突着，嚴一檸開始懷疑，自己會喜歡上沒有真心的人嗎。
他最後能想到的答案隻有帶回家讓父親和哥哥看看，他們眼睛那麼刁鑽一定會看出來的。
可文涵緊接着問，那如果答案和你的違背了怎麼辦。
嚴一檸說不出話，因為預設的初衷，都隻有一個答案，在他的潛意識中自始至終都拒絕着錯誤反饋。
嚴一檸捧着茶杯吃着早點，聽着文涵剖析：帶回家的人已經是心認定的選擇，答案已經先決有了判斷，當内外部的判斷不同，無論做什麼選擇，人都會是割裂的，總歸已經是不完整的選擇，到時候他該如何适應分裂的自己。
檸檸向來引以為傲的共情能力，在此刻瞬間将他拉入到這個預設中，隻是想想，嚴一檸就覺得自己難過，難過到手中的早餐都有些難以下咽了。
晚到的青春期，吹到該成熟的年紀，可他還沒有做好心理預設。
像遲點的鐘表，終于在此刻被突然撥回正确的位置，可這中間缺失的過程，讓他腦袋空空。
嚴一檸心底有些沉重，心裡的預設不免都走向悲觀，手裡的書都被撥弄得有些毛糙了，還是沒忍住翻了開來，希望書中能給他啟發帶來準确的答案。
嗯？
這書名？
嚴一檸有些懵，忍不住再多翻了幾頁，等再次看到幾個讓他頭昏腦脹的字眼後，心中的石頭落下了。
滿眼震驚的嚴一檸翻回目錄盯着上面的書名，發出内心中大大的疑惑。
這是禁書吧！
是那本因為情！！色！描寫被國内判為禁書的文學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