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幾乎融入夜色中,影子張牙舞爪爬到桃山枝腳下,半張臉隐沒在陰影裡,神情晦暗不明。
心跳越來越快,熟悉感席卷而來,她張了張嘴,喉嚨滾動,下意識想要呼喊,卻因過于着急而一時間失了音。
這短暫的停頓,被對方誤解。
男人動了,朝她走來,這下桃山枝看清楚了。
他頭發是極為罕見的白,像冬日山頂極寒的雪,戴着黑色眼罩,眼睛被遮住看不清,下半張臉線條優越。
明明是笑着,桃山枝卻察覺他此刻心情極為不好,平靜的表面下暗藏波瀾,下一秒洶湧的猛獸就要掙紮着撲過來。
那道一直凝在她身上的目光,炙熱而濃烈,充滿侵略性,鋪天蓋地将她包圍起來。
被這淩厲氣勢所懾,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男人腳步停住,那點浮于表面的微末笑意也消失得幹淨,四周空氣忽地凝滞住,變得冷而沉,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安靜了瞬,他沒有繼續前進,隔着幾步的距離再次開口。
“枝醬,過來。”
語氣不容置喙。
桃山枝恍若夢中。
他的長相穿着、唇角的弧度、走動的步伐、發絲躍起灑落的光芒,都熟悉得讓人忍不住想落淚。
本能催促着她上前,腳卻被膠黏住無法動彈。
清濑灰二視線在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借月色看見桃山枝濕潤的眼眶時,錯身一步擋在她面前,對上男人鋒利的視線。
這人很危險,與他過往接觸的人不相,身上帶着極為可怖的氣息,裹挾着風沙,刮得人生疼。
他不确定兩人是否認識,但目前桃山枝的情況,不适宜獨自面對這樣一個危險又不安定的人。
可也因為他這一步,氣氛急速墜入谷底,逼得人喘不過氣。
男人又開口了。
這次更加冷沉,似乎在壓抑着什麼,咚的一下砸在桃山枝心頭。
“過來。”
視線沒有分給别人半分,如影随形黏在桃山枝身上。
“先生,你吓到她了。”
清濑灰二此刻極具壓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沒退開,硬着頭皮側走一步,直接把桃山枝整個擋在身後,隔斷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
隔斷的不隻是視線,空氣中有什麼啪的一下,碎裂開。
男人的目光終于落在清濑灰二身上,像是怒極了,唇角溢出一絲冷笑,黑色而黏稠的情緒破籠而出,他緩慢地擡起手,指尖湧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桃山枝僵凝住的大腦開始重新運轉,探出頭,看到這一幕血液急速倒流,在強烈的危機面前,隻來得及疾呼一聲:“悟——”
五條悟動作微頓,瞥到她驚恐的目光,拉平唇角,指尖光芒緩慢消散,克制地收攏手指攥成拳。
眨眼間,清濑灰二倒下,桃山枝被吓到,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呆立在原地來不及反應。
五條悟逼近,眼罩拉開一角,露出一隻藍得透徹的眼,本該碧澈的蒼瞳風積雲湧,濃烈的情緒順着他的呼吸,将桃山枝懾住。
大手掐住她的臉,鋒利的目光從眉眼往下刮去,最後停留在她腹部。
桃山枝身體一顫,聽到他古怪笑了一聲,拿出一個布滿詭谲眼睛的正方體,臉貼得極近,呼吸打在她臉頰上。
下一秒她被箍進懷中,失去意識前隻聽到——
“枝醬,為了防止你再莫名其妙跑掉——”
“我隻能把你關起來咯~”
——
桃山枝再次醒來,頭疼得厲害,記憶開始攪動,巨大的信息量沖擊着,她難受低吟出聲。
身側的人聽到動靜,把她摟進懷裡,大手按在發緊的太陽穴上,輕輕揉開。
桃山枝一滞,睜開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天花闆,這是她的卧室,門窗緊閉,貼滿了奇怪的符咒,她來不及細看就被身側的人吸引住。
五條悟面無表情,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腹部,裡面裹着怒意,扭曲和陰沉,見她看來,收斂了點。
“沒關系枝醬,我會接受,這不重要,我們從頭再來,沒有人能阻礙......”
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是硬擠出來,語調古怪極了。
桃山枝沒細想,隻看着他便酸澀不已,未語淚先下來,擡手抱住他脖頸,埋入懷抱中,低喚了一聲,“悟。”
她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怎麼能忘掉呢?這樣一份深重而珍貴的記憶。
怎麼能把五條悟忘掉。
她真該死。
桃山枝心中有無數的話想說,思念争先恐後湧出,卻齊齊堵在喉嚨,淚水卻越流越多,她慌亂不已,隻能收緊手臂,幾乎把自己嵌入五條悟的懷裡。
這仿佛一個開關,猙獰的野獸被摁下暫停,鋒利的獠牙暫時收起。
五條悟将人圈住,完完全全攏在自己懷抱中。她的氣味湧入鼻腔,四肢百骸的血液重新流動,停滞的機械開始運轉,空蕩的懷抱終于迎來了主人,缺了一角的心口被補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