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疊大大小小各種娛樂公司的名片被收進了高允珠床底下的一個餅幹盒子裡,本來應該跟其他不知道怎麼處理的物品一起塵封在黑暗裡。她從粉紅色的信件之中挑揀着名片,分辨出被邊伯賢否認過的幾家會社就撕成兩半丢進垃圾桶裡。
把選出來的名片收進書包裡,打算等到了學校在工作時間再去聯系。準備蓋上盒子的時候高允珠猶豫了下,拿起了一封信。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收到的了,從信封泛黃的邊緣推測應該是初中時期了。高允珠讀的是女校,儲物櫃裡卻總是能看到順着縫隙塞進去的紙條和信件。大多數是幫隔壁中學的男學生們送去的,而字迹娟秀有些甚至連署名也沒有的信件大概是出自她同校的孩子之手,從信封上就開始散發着香氣。
就像手裡這一封,過了那麼久還是能聞到淡淡的薰衣草的氣味。
應該是低一級的學妹寫的。小姑娘絮絮寫着本來家在大田,轉學到首爾後不太适應,但是因為學姐每天都開始期待上學。信裡還附帶了幾張照片,她說自己是攝影社的成員,在校園拍攝的時候因為學姐太漂亮了,所以就忍不住拍了幾張。
“沒有勇氣和學姐搭話,所以都是偷偷拍攝的,希望學姐不要讨厭我TTT”
高允珠覺得可愛,笑了下,拿出信封裡的幾張照片。
她支着下巴聽同學講話的側臉,食堂裡她和親故排隊領午餐的身影,還有一張應該是體育課,她穿着運動服在仰頭喝水。
鏡頭其實會暴露拍攝者對被拍攝者的情感。小心翼翼的注視和溫柔的傾慕,照片上的女孩子表情或專注或明朗,沒有聚光燈仿佛也在閃閃發光。
高允珠脫力地向後躺倒,把信紙蓋到臉上。頂燈在信紙的邊緣投下陰影,臉側有水珠劃過,滴到地闆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沒有要求的、不期待什麼回報的,單純的被愛、被喜歡。
她很喜歡這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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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允珠還是第一次,在同一天,聽到那麼多各種類型的拒絕。
“對不起,會社暫時沒有招新計劃。”
這是最令人無語的一個拒絕,比起來starship那個聽到她自我介紹是高允珠之後就挂斷電話的casting經紀人都顯得沒那麼粗魯。
有零星幾家會社和她約定了面試時間,她一一記錄下來列了張清單。但是甚至還不如當面拒絕。面試的時候覺得一切都很好,過了幾天之後打過來的都是拒絕的電話。
高允珠從清單上劃掉最後一家公司。
仿佛突然間所有敞開的門都對她關上了,到處碰壁,開始自己投簡曆,借用學校舞蹈社的設備拍攝了唱跳視頻發送給大大小小的經紀公司。
簡直就像往大海裡投石頭,毫無音訊。
她甚至開始去公開audition。其實完全是臨時起意,崔智秀知道她面試不順,拉着她在弘大閑逛散心的時候居然又被starship給出了街頭casting。那個經紀人應該是新手,高允珠摘了口罩認真問他你确定要我去參加面試嗎?他還認真回答着是的學生,我們會社正在策劃新女團,下周六的公開audition希望你可以去參加,我會等你的。
真的是新手呢……不認識她,不知道starship其實已經拒絕了她,casting到的人也隻能給個公開audition的機會。高允珠覺得好笑。崔智秀婉拒了那個經紀人也想挖掘她的遊說,等他走遠後問:“你會去嗎?”
就像全球選秀一樣,大型娛樂公司每周都會進行的公開audition的目的比起招募人才,更像是在秀肌肉展示實力和人氣,畢竟韓國不大,有才華的孩子早就會被主動發掘走。滄海遺珠是極少數,從極低的通過率就能看出來。
“為什麼不去。”高允珠看着手機屏幕,上面是那個經紀人剛剛發送過來的時間和地址:“公開audition,很新鮮呢。”
更何況她似乎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了。從莫名其妙的cube清退開始,曾經熟悉的世界逐漸變得陌生。被拒絕那麼多次,她倒沒灰心喪氣,隻覺得詭異荒誕。
同時重拾抽煙的惡習。
從年初大病初愈後,她本來是一直沒再抽煙的。其實之前也隻會在壓力大到爆表的時候才會來一根,在cube的時候訓練壓力也不小,但煩心事比在S/M的時候少多了。
而重新開始抽煙,完全是因為某個人帶來的不良影響。
被Cube清退的消息她一直隐瞞着媽媽。從放學開始要找地方消磨時間,等到平時結束訓練的時候再佯裝無事地回家。
高允珠在漢江邊漫無目的閑逛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個小公園,裡面有為周圍小區居住的孩子們設立的秋千和滑梯之類的玩樂設施,她蕩了會秋千,看四下無人決定偷偷玩一下滑梯。滑下去的時候看到驚訝的人對她揮手,戴着帽子口罩的人完全認不出是誰。那個人走進了點,耳垂上的十字架耳環反射着路燈的冷光。
是梁洪源。
“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手裡還拎着從便利店買來的罐裝啤酒和下酒菜,聽到這個問句笑了:“我家住這裡啊。”
這個小公園就在梁洪源租的公寓旁邊。他還給高允珠指了下,旁邊一個住宅樓有個窗口閃爍着粉紫色的燈光:“那就是我家。”
她被rapper的審美取向震驚了下:“像熟食鋪子。”
“那就是swag啊。”梁洪源還認真回答着,又問:“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嗯……”高允珠惆怅歎氣:“說來話長。”
兩個人坐到了秋千上,梁洪源拉開一罐啤酒的拉環遞給高允珠。她喝了一口。
首爾晚春的溫度不冷不熱。冰鎮啤酒喝下去後高允珠先是打了個寒戰,然後酒精就順着血管溫暖了每一寸皮膚。她抓着秋千的吊繩,額頭也靠上去,在白皙的皮膚上壓出道紅痕。
“因為沒地方可去。”
所謂說來話長,她喝了小半罐啤酒後也隻憋出來這一句解釋。跟這家夥說什麼被清退不好意思告訴媽媽也太遜了……梁洪源也沒追問,點點頭,還遞過來鱿魚絲:“吃嗎?”
兩個人分食着一袋鱿魚絲,默默地對着喝酒。有小孩子過來蕩秋千,高允珠給他們讓位置,站起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妙,自轉的地球突然開始全力加速讓她頭暈眼花。梁洪源眼疾手快地扶住差點摔倒的高允珠,猶豫了下,說喝個解酒湯吧。
他們去了家開在小區裡的韓食店,梁洪源熟門熟路帶着高允珠進去,點了兩碗豆芽豬骨湯。高允珠慢慢喝着碗裡的湯,嘟嘟囔囔說姨母手藝很不錯呢。
“去我的studio吧。”
她捏着勺子茫然歪頭,反問了句什麼?
“沒地方去的話,可以去我的studio。”
梁洪源低頭看着湯碗像是要把碗底看穿一樣:“我簽了indigo,swings哥的廠牌。不是以前crew共用的工作室,是我一個人在用的studio。”
他擡起頭,終于和高允珠對視,重複了遍:“沒地方去的話,去我的studio吧。”
Studio空蕩蕩的,梁洪源剛搬過去,所以沒太多東西。高允珠還很禮貌地帶過去了所謂喬遷禮物,是一個熊貓玩偶。梁洪源把那個玩偶放到了櫃子頂,跟一堆酒瓶擺在了一起。
他抱着那玩偶和高允珠進公司的時候還遇到了金大雄和崔元宰。前者本來還在嘲笑梁洪源什麼時候生了個黑眼圈這麼重的孩子,看到他身後的高允珠後一句西八爆出來,然後窘迫地道歉。
“Blacknut哥和kid milli哥。”
梁洪源悶聲說着。高允珠鞠躬問候。她倒是認識Blacknut,貢獻了年度hit金句“反正優勝是宋闵浩”的rapper。跟電視上狂躁的形象不同,意外的拘謹,和她對着鞠躬問候。
高允珠有影視鑒賞課程的作業要做,首先是看電影。梁洪源跟她一起在沙發上看。中央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她覺得冷,梁洪源把自己的衛衣脫下來給她,隻穿了短袖。她套上那件衛衣,校服外套就用來蓋腿。梁洪源邊看邊拿了根煙,要點火的時候僵住了。他看向高允珠,問可以嗎?
“也請給我一根吧。”
不是嗆人的萬寶路,是葡萄味的爆珠。甜蜜的煙霧充滿肺部的時候高允珠不期然地想到了某個對她說過隻可以抽他給的煙的人,從她退社後也沒有過聯絡了。
大家都很忙,自顧不暇的時候如果剛巧站在身邊的話還可以互相照看一下,跳上另一艘船之後就完全有心無力。她倒是知道李泰容最近在籌備新專輯,當然還是李東赫跟她說的。親故還發過來一段demo,說這次的預感也是要完蛋了呢TTT
高允珠聽完也有共感,還是安慰着親故說但是聽起來很炫酷。李東赫刷了半個屏幕的kkk,說那你到時候要看看舞蹈了,更炫酷。
她把注意力放回電影上。《傲慢與偏見》,經典的愛情故事,發生在流光溢彩的古典年代,高允珠喜歡看這類畫面美麗的愛情片。而梁洪源意外地看得也很專心。到了片尾,他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問:“你喜歡達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