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此話一出,衆人皆無言以對,他捶着拐杖,歎息地說了一句,“我們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加緊趕到勺南去,除此之外沒有别的辦法。”
又有人提出折中的辦法,“勺南不像是能活人的地方,要是有親戚的話,還不如早早投奔親戚去,求他收留,再熬上幾年,脫去流民的身份,在新的地方定居下來,總比去生死難料的勺南要好。”
大家都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事到如今,有财力的,有人脈的,都早早自尋出路了,剩下的人根本無力實行這看似可行的建議。
大家又讨論了許久,見談不出什麼結果,又找不到替代的方法,最後還是散了。
招娣坐在一個靠近洞口的位置,感受着外面世界灌進來的冷風。
她所考慮的是這樣寒冷的下雨夜,良玉的身體一定很不舒服。
怎麼會有父母抛棄自己女兒呢?
她也沒有跟良玉告别,也許良玉還以為自己也抛棄她了,她現在一定很難受,一定躲在被窩裡哭吧。
也不知道她吃東西了沒有,身體還能不能支撐得住?
想到良玉,可能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個房子裡面,咳着嗽,也無人問津。
招娣心裡面就湧現出,一股難以平複的自責和愧疚。她怎麼能扔下她就走呢?
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朋友。
壞朋友。
弟弟在旁邊抱怨腳痛,并且晚上喝粥沒有吃飽。招娣娘心疼孩子,但也無法可想,把兒子抱在懷裡,靠近火邊哄着他睡覺。
看向女兒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睡着了。
聽着外面的雨聲,瞅着無盡的黑夜,招娣娘又歎起氣來。
身旁的招娣爹有些擔憂地說,“如果要去勺南,以我們現在的腳程,準備糧食怕是不夠。”
“向鄰居借一點不行嗎?”招娣娘說出這句話後,才覺自己失言。人家怎麼會有餘糧借給自己呢?大家都是勒緊褲腰過日子。
“我們少吃一點就行了,其他都給孩子吧。”招娣娘說道。
招娣爹沉默了一會兒,用樹枝擺弄了一下火堆,“後面去了勺南,這兩個孩子我們怕是很難養活……”
招娣娘本來拍着兒子入睡的時候輕輕一頓,臉色也一沉,似乎預料到丈夫要說什麼了。
丈夫擡頭看她,果然說出了那句讓她膽戰心驚的話:“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兩個孩子隻能留一個……”
“兩個我都要留!”
招娣娘說得斬釘截鐵。但那也隻是情緒上而已,并非理智的判斷。
招娣爹很清楚這件事,掰斷了樹枝加到了火裡:“如果真有那一天,還不如把女娃送給别人家養,她至少能活下來……這是為她好……”
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看似熟睡的招娣流下了眼淚。
怎麼會有父母抛棄孩子呢?
原來是真的。有時候出于無情,有時候出于有情。
但招娣的确在那時想到了别的東西,那就是爹娘還是疼愛弟弟多一些,她畢竟是可有可無的女兒。
就像貴生娘成為了貴生的拖累一樣,她是不是也成為了爹娘的拖累嗎?
于是,在所有人酣睡的半夜。
淚流滿面的招娣,睜開了眼睛,最後看了一眼爹、娘、弟弟。
那是充滿怨恨,遺憾,不舍的一眼。
然後毅然決然地跑了出去。
對于一個孩子,未知的山林,黑暗的山林本來應該是恐怖的,像是鬼神一樣的存在。
但不知道為什麼,招娣的心裡沒有任何懼怕,就算跑掉了一隻鞋,差點跌落山崖,她也不是很有所謂,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她的死亡對這個世界,對整個天地影響太小了,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不能見良玉一面。
良玉在某個地方等待着死亡。
招娣想去見她一面,就像她每次受了委屈,尋求她的支持和安慰那樣。
不過就算是招娣自己也沒有發現,在她斬斷與爹娘緣分的那一刻,一些無形的變化在她身上發生了。
在雨中的每一次奔跑,使得她的目光和意志更加堅韌。意志增加了一些重量,身體就減輕了一些重量,她越跑越快,越跑越輕的時候,雨水甚至不能沾染她的身體。
似有還無的薄膜開始在她身體表面形成,不過又很快破碎。
這是她初初影響靈氣的表現,隻不過尚未踏入修行的她,還不了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