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們在王全家留宿。
這一群孩子加一個帶頭的書生,貴不可言,王全夫妻不敢怠慢,把自己的房間都讓出來給他們住了。
崔選嫌棄地看了看四周,隻覺得這間破房連自家茅廁都不如。
他是男孩,雖然身份尊貴,但也不屑于跟女孩們擠床,便和呂師兄一起在昏暗的燈下坐着。
又因為無聊,閑來拉着其他的幾個男孩玩猜拳遊戲,勝者可以彈輸家一個腦瓜蹦。
其他幾個女孩怕王弗,想把床讓給她,但她覺得被子又髒又臭,怎麼也不肯躺下,便讓其他幾個女孩,陪着她一起坐在床上,靠牆而睡。
間而聽到男孩們說話不睡,又罵了他們幾句,結果稍微安靜下來,一聽到春夜裡聞着嗡嗡在耳邊亂飛。
總之是一夜睡得并不安穩。
精神不振,煩躁到天明,又是鹹菜白粥這樣,也算不上味好的食物。
王弗還是想進城,但其他學生實在是走不動了,又擔心一來一去,花費過長的時間而耽誤行程。
她反而變成了那個特立獨行,與衆不同的人。隻得陰着臉,順着大家的意見返程。
便趁着日頭大好,和王全夫婦告别。
衆人走到門口,臨行前,卻又起了波折。
同伴忽然對着王弗驚呼。
“王弗,你右邊的耳環呢?”
仿佛下意識往自己耳朵一摸,果然發現珍珠耳環不見了。又聽到其他孩子議論。
“什麼時候不見的……”
“興許是昨晚趕路的時候掉了。”
“不,昨天臨睡前我還仔細看了一眼,還明晃晃地戴在她耳朵上呢。”
大家便折返回房裡,在床上好一通搜找,但并沒有找到。
王弗沉着臉,便疑心是有人偷了她的珍珠耳環。
崔選昨晚趴着睡覺,因而早上有些不太自在,伸了個懶腰。抱着趕緊了結此事的心态勸道:“不過就是一隻耳環,那有什麼要緊的,以後我再送一副給你。”
王弗卻對他怒吼道:“那是我的東西,我可以丢掉,也可以送人,但它就是不能被别人不問自取,然後藏起來據為己有。”
她刀鋒一樣的目光,在每一個她懷疑的對象面前掃過,她第一弟懷疑的,當然是昨天晚上睡在她旁邊的人。
但那些女孩平時都怕她敬她,面對他的目光雖然有惶恐,但卻沒有心虛。
遠遠站着的李良玉,更是完全置身事外,明朗地迎接着她的目光。
王弗心中一股怒氣沒法出,就在她剛想說算了的同時:
——目光不經意地暼過王全夫婦身上,他們這家的小女兒小糯米,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繃不住,緊張地躲到了娘親身後。
王弗眼睛兇狠一眯,即刻想起今天早上用早餐時,是胡娘和她的女兒小糯米去收拾的床鋪。
心下即刻有了明确的懷疑目标。
便朝着他們母女伸出手,“是不是你們偷了我的珍珠耳環,快交出來,不然我就報官抓你們。”
胡娘護着自家的孩子,一時有些無措,話也說不全了:“這這怎麼可能呢……”她蹲下身,以為是孩子吓壞了,想為她擦去眼淚,又想跟千金大小姐解釋清楚,一切都隻是誤會。
她沒有偷東西,孩子更不……
卻于此時,看見小糯米雖哭着揉眼睛,但其中一隻右手,就是緊握着什麼東西不放,始終也沒有打開掌心。
胡娘頓時慌了,扯過女兒的手,強行掰開,她的右手掌心赫然放着王弗那串丢失的珍珠耳環。
“這怎麼會……”胡娘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兒,一遍又一遍地問,“怎麼會在你手上,你真的拿了别人的東西嗎?為什麼?”又懼又怒,又傷心。
那一瞬間伸手幾乎要打,可又看着女兒那張哭碎的小臉,終是于心不忍。
小糯米抽泣着回答:“太好看了,我我我沒有忍住……”她有想過自己做了這件壞事,但不會被人發現,就可以偷偷把珍珠耳環藏起來了。
但事情還是暴露了,那位大姐姐的震怒,也讓她不敢第一時間将東西交出來,大姐姐一來自己家就說要煮羊吃雞,說不定要讓自己也下鍋呢。
胡娘卻知道此事難以解釋,根本無法以小孩子不懂事而推脫,下意識回頭看那大小姐的臉,果然目光如炬,寫滿憎惡。
“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她一個婦道人家什麼也不會,隻會道歉,眼淚漣漣地求人高擡貴手。
王全也走過來将金錠奉還,隻求王弗仍饒過自己的女兒。
王弗卻越過他,從跪倒的胡娘顫巍巍的雙手,搶過她手心的珍珠耳環,“我給你的東西,那就是我給你的,我不給你的東西,那就是你偷我的。已經是你的東西,你自己做主,但是我的東西我必須要拿回來。”
崔選和呂思衍都看不慣女人哭泣,不管是小孩子還是比他們年長的婦人,“那現在你拿回了耳環,此事可了吧。”
看着他們不太贊同地望着自己,王弗反而更加生氣,做錯事情的是這家貪心的人,是這個見利忘義的小偷女孩。
她隻是拿回自己的東西,讨回自己的公道,她有什麼錯?
“你們看着我做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當我在欺負他們?他們還不配哩。我沒有私自處刑的習慣,他們家偷了我的财物,報官即可,官府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不會幹預。”
她看似公正嚴明,輕飄飄的一句話。
反而讓王全一家更難忍受,他們做民的最怕就是當官的。
在場的孩子也隻有李良玉,知道官不一定站在民那一邊,甚至可能因為像王弗這樣有身份的人的檢舉,會把小事化大,直至難以收拾的地步,隻為了讨好達官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