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歎了一口氣:“我們供養了它,它賜福于我們,這就是我們之間剪不斷的紐帶。任何妄圖砍斷這一條紐帶的人,都會因缺乏了營養的供給而死去。”
最後神婆,預言似的開口。
“所有背棄神靈的人沒有好下場,我們全部都會凄慘地死去。”
她看向衆人的眼神,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洞悉。
同樣一片月光下,可以說是同一個時空,也可以說是不同的時空。
阿珠一家,跟随着陸施琅一群人上了山,因為一時找不到正确的方位,他們便在山裡過夜。
阿珠爹警告他們,“在這座山,千萬不能流血,不然就會吸引來野獸,被蠶食得根骨不剩。”
自然界的獅子猛虎,陸施琅自然不怕,但疑心他所說的這個野獸,是所謂的蠶神娘娘,但又顧及着他們的信仰,沒有再多問一句。
自她昨日在村子裡,說了那一長串話之後,村民們雖有動搖,但還是不願意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更何況有信仰堅定的村長和神婆在,像是看管家裡面的牲畜一樣,把其他的村民牢牢地攥在手中。
但阿珠一家卻追了出來,他們的女兒被選為了祭品,阿珠她不想死,他們的爹娘幾經思量,也決定為了保住女兒的性命,違抗其他村民的意志。
當然,後果他們也是清楚的。
作為背棄了信仰,背棄了村子的代價。他們一家四口将永遠地被驅逐出村,也永遠永遠不會得到村裡面人的原諒。
“我們想得很清楚了。我們想上桐山找到蠶神娘娘,請她放過阿珠的性命。若她不肯,想要降罪,就由我們一家人獨自承擔。但如果,在山裡面生活着的是一個怪物,我們就和你們協力将它擊殺,再另尋一片土地居住。”
月光下,樹影中,阿珠的娘親讓彩雲和阿珠兩個女兒枕在她的腿上休息,照看着她們的睡顔,她的心中尤為沉靜。
對于茫然的未來,她一點都不感覺到害怕,天知道她有多久,沒有和自己兩個女兒這樣親密安靜地相處了,這是她平日裡最為渴求的事情,隻要餘生能夠這樣度過,她不害怕任何的艱難險阻。
陸施琅遠遠地看着她,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娘親,不由眼眶濕潤。
阿珠娘親也看到了她,便有些局促地向她點頭緻意。
“你對你兩個女兒真是好,她們有你這樣的娘親一定很幸福。”陸施琅走過來,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羨慕之心。
阿珠娘笑得有些苦澀,“我沒你想的那麼好,其實我對這兩個女兒的照顧實在不夠,所以我才希望,上天能給我一個彌補一切的機會。”
陸施琅溫順在她身旁坐下,“這個願望你一定可以實現的。”心中也下了決定,自己一定會幫助阿珠娘實現這個願望的,讓他們一家人能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謝謝你。”眼前這個孩子其實和她女兒也差不了幾歲,就背着一柄劍,和其他弟子闖江湖了,真是厲害,也真是……孤零零得有些可憐。
她知道,不管是山中尋人,還是山中尋妖,這件事都沒有這麼簡單。
但眼前這個女孩,說出這句祝福的同時,又像是一句承諾。何等善良,又何等溫柔。
這樣的好感,進一步催生了阿珠娘的憐憫心,她有些擔憂地問道:“如果你們真的能找到居住在這山中的妖魔,明天的行動會不會很危險?”
“……”
這不好說,陸施琅隻覺得,桐山的靈氣極為紊亂,像是有走火入魔的修士,或者妖魔盤踞于此的征兆,對付起來應該有些困難,她也不敢拖大。
阿珠娘便仔細回想,把自己知道的塵封舊事和桐山傳聞都告訴她聽。
“西陵除了皇都瓊城附近的土地,大部分的疆域都非常幹涸貧瘠,桐山村也不例外,最初來到這裡的人,也沒有想過要種桑養蠶為生,據說是有一年荒年,一對老夫妻,把他們早夭的小女兒,埋進山裡,後面在她的墳墓上,意外長出了一棵桑樹,不受外界幹旱環境的影響,仿佛是吸食那孩子的血肉長成的,常年郁郁蔥蔥,枝葉茂盛。”
現在在黑夜中,根本就看不清那顆長在山頂的老桑樹,“時至今日,大概也有一兩百年的歲月,也不知從何年起,出現了供奉老桑樹,信仰蠶神娘娘的習俗。久而久之便出現了活人獻祭,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每次經過活人獻祭的老桑樹,來年會煥發新生,生長的桑葉也會更加翠綠的……”
說到這裡,阿珠娘忽然停住了:“其實表面上所有的美好,都是背地裡有人犧牲換來的。”
陸施琅便問她:“那你覺得蠶神娘娘是真的存在嗎?”
“……我不知道。”阿珠娘親有些恍惚,一時也說不出什麼答案。
同一個月亮,不同的時空,也是同一個時空。
桐山村的村民一覺醒來,驚恐地發現一個事實:
——坐在他們對面的神婆大人,還保持着昨天晚上的坐姿和面容。閉眼的樣子,似乎還在向蠶神娘娘做虔誠的禱告。
但在觸碰她僵硬肩膀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像是分崩瓦解的泥像一樣癱倒了。
神婆大人死了,毫無所覺地,宛如被神靈帶走了生命,離世的最後一瞬間,嘴角甚至還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像是一種預言,一種詛咒。
因而烈童兒帶其他的太華弟子進來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所有的村民都無比地沉默。
那不同于昨天村長死後,他們的那種絕望和慌張,也不是那種準備屈服的認命和麻木,有些别的東西在裡面。
“你們想好怎麼回答我了嗎?”
烈童兒的問話,換來的是雪一樣的寂靜,或者是說些“離開這裡!是你們破壞了這個村子的和平和安甯!”這一類的廢話。
他反而笑了:“對我說這些話,怎麼,你們不怕死了?”
其他弟子告訴他,這個村子的神婆離奇死亡,似乎又喚起了村民們對神靈的顧慮,故而他們三緘其口。
“就這?”烈童兒指着神婆的屍體,“這算什麼神迹?固執己見的人什麼事做不出,她自己殺了自己不行嗎,吞下毒藥還是在頭頂刺入堅針,偏是要說成是什麼神靈的顯聖。”
回應他的還是沉默。
這是無聲的反抗。
自然也就激起了他的憤怒。
烈童兒的劍光一閃,砍下來的是距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的頭顱。紅色的鮮血,濺在了同村村民的身上。
于是終于有人顫抖了,那是兔死狐悲的恐懼和憐憫,可這竟然還不足以讓人退卻。
烈童兒再次輕蔑地笑。同伴擔心他做出極端過分的事情,因而拉住他的衣服,想要阻止他,反而激發了他的思考。
“别擔心。”他笑着說。他還沒有見過不能收買的人,用金錢、美色、權力,要不然就用恐懼。
自然他們是不怕死,但他們會怕一些别的東西。
所以他挑中了姿色最好的一個女孩,扯着她的衣服就要将她帶出去。
這時,便有一個長得很兇的女孩站起來:“你幹嘛?”
罔顧他手下那個尖叫的女孩,烈童兒一臉壞笑道:“你說呢?”這還不明顯嗎?自然是做一些讓這個女孩、這些村民,發自内心恐懼和害怕的事情。
那怒目圓睜的女孩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他的眼神極度厭惡,不怕死地吐出兩個字:“壞蛋!禽獸!”
烈童兒笑道:“我也沒說過我是好人啊,”他那種陰鸷的、盯着獵物的眼神,見過的人很難忘記。“所以不要用好人的标準去衡量我,我隻問結果,不問前因。”
他像拎小雞一樣拎起手下的女孩,順帶撕碎她的外衣,放在鼻口輕嗅,“那麼,你們是想要她陪我玩,還是你們陪我玩?”
村裡人堅硬的防備,終于一點點被擊碎,又回到了先前潰不成軍的場面。
到了這時,烈童兒便可以随意地差遣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