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貫一與尾崎紅葉在安全屋呆了快一個月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現在藏身的擂缽街實在兇名在外,港口黑手黨的正式部隊遲遲沒有搜進來,隻有些不要命的小蝦小蟹才會直接找上門來。
不過就算這群人對他們隻存在些許的礙事,間貫一還是都讓金色夜叉直接把他們殺了。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安全屋的附近漸漸地也就沒什麼人敢再來了,間貫一對此很滿意。
現在日常生活的一切都是由他包辦物資,如果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尾崎紅葉便會跟在他身後保駕護航,總之是去些交換情報和購置物資的地方。
大多數的時間裡,尾崎紅葉都是一個人坐在床上或者沙發上,翻着那本破損不堪的,從一個被她殺死的人手裡搶來的《新古今和歌集》。
最開始的幾天她還會問,什麼時候他們可以離開擂缽街,然後就會從青年口中得到一個敷衍至極的答案,于是久而久之便不再作聲了。
這本書的主人是在間貫一帶着她去交換物資的時候,因為兩方沒有談妥而被殺掉了,事後他們拿走了大部分的東西,尾崎紅葉就默默站在門邊,隻對那本擺放在桌上的書有些興趣。
——《新古今和歌集》。
尾崎紅葉上次看到這本書,那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過往的秋日紅楓之下,她的母親教她一句一句地念,坐在一旁的父親對這種戀歌為主的和歌集頗有些意見,但在聽見女兒能夠一連一連地背下來許多詩句時,還是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
後來她自己也會寫些俳句了,隻是沒過多久,那些教她誦念的人,聽她背誦的人都一個接一個地不在了,也就不知道還能讀給誰聽了。
從回憶裡主動脫身,少女正身處安靜的屋内,偏頭望了一會兒吵鬧的街道,最後也隻是無言地翻起書卷來。
翻過第一面。
白雪皚皚山蒙胧 春來卻如東。
翻過新一面。
雲花難辨又難分 折花也愁人。
又翻過一面。
興猶未盡花已蔫 命比朝露短。
再翻過一面。
信服山上風雨動 紅葉依舊紅?
一直到冬卷結束,這本僅僅節選了四季流轉部分的歌集就徹底翻幹淨了。
手指抵在封頁上,她還有些不舍,直到過了半晌才合上書,細心地壓了壓幾個卷起的頁角,再看向了那個放置在牆上的時鐘。
指針一踏一踏,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外面早就天黑了大半,但外出有事的青年還是沒有回來。
每次出門前,間貫一都會跟她強調,自己一定會在七點前回來。這些天也不是沒有過不準時的時候,但都是因為察覺到了追捕和搜查而提早回到了他們的安全屋。
這還是第一次出現了晚歸的情況。
不知為何,面對着這種情況,她心中有些不安。
默默思考了一會兒,尾崎紅葉翻出了在進行交易的時候,自己會攜帶的鬥篷,緊接着沒過多久,少女的影子便在月色下不斷地拉長,她推開了這扇已經很久沒有被自己推開過的門,然後停了一下,又走了出去。
出現在面前的景色雖與記憶中的白天并無多大的差别,但若将天幕換了個色,便多出了好些的冷清與肅靜感。
烏鴉飛過,一聲一聲叫着,擡頭望去卻不知道它們将要去往何方,隻是在半黑的夜裡毫無目的地振翅。
為了省電,晚上的貧民街很少有亮燈的存在,大多數都隻是在一片漆黑裡保持淺眠,用來防備半夜有心之人的襲擊與搶劫。
走在這條路上,隻能聽見滴答的水聲在巷子裡不停回蕩,好像有不知名的存在隔絕了外界,卻又将内裡的一切動靜放大在自己的耳邊。
晚上的鐳缽街第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
貫一在哪裡。
該去哪裡找貫一。
兩個或者更多的問題盤旋在她的心頭,尾崎紅葉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雙手,不盡其數的迷茫感包圍着自己,而與這份迷茫感同時出現的,是一種奇怪的,名為安心的情緒。
就好像太陽東升西落,石頭高空墜落一般,某些必然發生的事情,終于在特定時刻發生了。
無聲地呼了一口氣,她對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也有了些模糊的念頭。
港口黑手黨在擂缽街其實并不是完全沒有據點,這其中最出名的一個,就是那位跟随首領的私人醫生,森鷗外所開設的診所。
這人原先做的事情就是在人工島上的黑市裡開診所當黑醫,日常則是在替一些有錢的沒錢的,或者見不得光的人治療開藥。
一個能在擂缽街立足幾年的診所醫生,又不知道憑借着什麼資本,搖身一變成為了港口黑手黨首領十分信賴的私人醫生。
而尾崎紅葉和間貫一二人就在擂缽街藏身的傳言也已經紛紛揚揚地傳了好幾周,甚至身處此間的不少人都已經見過他們了,但卻始終沒有黑西裝的極道組織構成員找上門來。
與之相反的,他們則早就将這位醫生的診所在哪打聽過了,甚至還提前去踩過點,以防不時之需。
不過過去的那天森鷗外正好出去工作了,整間病房裡都隻有一個疑似服毒了的少年半死不活地躺在地闆上。
跟在間貫一身後折返原路,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在頂層辦公室見過幾面的醫生,雖然是一身邋遢的打扮,穿着的白大褂松松垮垮,那雙暗紅色的眼裡滿是堆積起來的疲憊,從表面上來看,确實是一個辛勞的醫生。
但她始終都覺得這人不僅僅隻是一個醫生。
那個人——那個森鷗外更像是尾崎家族在沒有覆滅前,她跟在父親身後會見過的某些人一樣。
大概是可以被稱為野心家的存在。
總之,去找人問問吧,要是有什麼異議或舉動,那就再殺掉好了。
心中的想法就此組成完整的線,打定主意的少女便準備從陰影中離開,去往記憶中的那個方向,然而當她剛踏出一步,動作就被人出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