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熟悉窗外的那片風景,因為自己從這裡走到落地窗前的過程太過漫長,也太過血腥與無情,是可以讓人難以忘懷,甚至是刻骨銘心的程度。
而沖突從來是不可避免的,或者說,因為他們的行為方式過于相似,所以二人間理念上的隔閡一旦存在,就會愈發擴大。
森鷗外有些詫異于對方前後矛盾的評價,他望向那雙微微擡起的鸢色眼眸,最後隻是動了動嘴唇,發出了一聲低笑。
“是嗎……那可真是個不錯的答案啊。”
太宰治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對于自己剛才的話,他沒有作出什麼具體的解釋,隻是換了一種方向說道 。
“就算現在是這樣說的,但是評價這種東西,一般都取決于某人某物的主觀意願,也許在一瞬之間就會被改變,也許時隔數十年也固定如一,它和什麼都有着關系。”
他合上了書,堆積在木椅上的西裝外套随着站立的動作被展平,擠壓形成的褶皺分外明顯,“唯獨與本人是沒有關系的,唉呀,總之,那就是個完全的一腔情願的東西。”
“反正我不需要啦。”
“真的嗎?”森鷗外饒有興趣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哪怕是來自很熟悉的人的評價?”
“不要——”在接下來的時間裡 ,頗具少年氣的抱怨聲從對面喋喋不休地傳來,“森先生你自以為是的水平也實在是太高了吧,我都把拒絕的答案都說了好幾遍了,沒完沒了了……”
“從概念上來說,确實是這個道理,但是,在那之前,還有人和我說過,就說——太宰君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呢。”
這位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親切笑道,“不過作為你的老師,在得知了這樣的評價後,我還是很開心的。”
太宰治沒有因此表露出一絲的愕然,而是停下了口中的抱怨聲,直接跳過了反應的環節,平複了渾身的惡寒感後,他向森鷗外誠懇問道,“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
森鷗外:“……”
看起來,你也知道是誰做出這樣的評價的啊。
此後,時鐘上的指針劃過九點的方向,就算太宰治是首領的學生,但他歸根到底是一個沒有正式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少年,所以也沒有着長時間耗在首領辦公室的道理。
開創寶石市場的走/私路線在今天之前,還停留在初步規劃的階段,太宰治提出設想,森鷗外詳盡安排,其他人則負責對此進行了一定補充。
直到傍晚時分,歐洲分部的加密文件傳來,圍饒此事的初期方案才補充上了最後的部分,即寶石貿易的國際市場環節,由此終于能夠邁出實施計劃的第一步。
臨時出現在此處的太宰治便是被森鷗外派人從橫濱的某條河裡撈了出來,随便換了身衣服,就直接被帶到了頂層辦公室裡,來确認整個計劃的完備性了。
現在一切都已經确認無誤,于是神色萎靡的少年保持着一副站沒站相的樣子,他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準備從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溜之大吉了。
“目前來看,太宰君所提出來的答案,所做出來的選擇,都是完全挑不出來任何錯誤的,可以讓人非常滿意的标準答案哦。”
無論是從鐳缽街的混亂成功脫身,還是寶石貿易設想的提出,幾乎沒有錯處的決策,或是一針見血的結論,就算太宰治現在還沒有加入港口黑手黨,但是在未來的時間裡,出現在裡表世界中的無數風暴終将與他有關。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一個天生的黑手黨……或者是,一個算無遺漏的決策者。
坐在首領位置上的森鷗外思考了許久,才鄭重說道,“因而,無論是在什麼時候,港口黑手黨永遠都會歡迎你的加入,我也歡迎你的到來。”
隻可惜這份莊重嚴肅的态度沒有換來同等意義的回複,少年想也沒想地丢下一句話,将其作為了這整場師生談話的結語。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接着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徑直向門外走去,與毫無波動的懶散聲音截然不同,在沒人能夠看到的地方裡,他的眼神冰冷無比。
厚重的門由此關上,今日的首領守衛依舊面無表情,從裡面走出來的少年哼着詭異的小調,他随意地抛了一下手中的書,思索着等會兒的去處。
直通頂層的電梯猛地拉開鐵門,一個黑色長發的青年在黑西裝人員的帶領下走了過來,他的穿着打扮與如今的季節氣候格格不入,在七月的高溫天氣裡依舊帶着耳罩,穿着後襖,像是常年生活在西伯利亞的寒風中。
“蘭堂先生,首領的辦公室在這邊。”
在這條重兵把守的走廊上,兩個方向的人就這樣擦肩而過,他們彼此間沒有任何的對視或交談,亦如平行延伸的線。
對方沒有注意到太宰治,也無需注意到這個從首領辦公室剛剛走出來的人是誰,與之相反的,太宰治則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蘭堂”,亦或者是,阿爾蒂爾·蘭波。
就在這時,位于自己西裝口袋裡的手機,終于在時隔十幾天後,第一次傳來了清脆的消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