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貪心的,在創造了一個織田作存活寫作的世界,那接着就要守護這個脆弱的世界,在努力守護着這個世界後,又妄想所有的結果能夠如自己所願,變得好一點,再好一些,哪怕隻是稍微好一點都可以,為此,太宰治在權衡之後,将對應的棋子放置到了這張棋盤之上。
比如能夠改變靈魂狀态的金子美鈴是他為兩位存在不安定的重力異能者準備的又一重保障。
再比如失去了歐洲分部的櫻庭青筱手中也沒有什麼權利,但他既然接到了首領的命令,便會在自己死後趕到橫濱,幫助先前接觸過的中原中也來穩定整個組織。
他把全部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好,隻不過是在最後的時間點裡,還是忍不住貪心過了頭,然後得到了符合實際的報應。
沒有成為卧底的安吾站在自己和種田長官的中間,難得地表現出了拘謹與緊張的樣子,但在轉過頭的時候,他對待這位敵對組織的首領也保持着冷靜到漠然的态度。
而織田作在武裝偵探社開始了業餘寫作的生活,并且圓滿地和領養的孩子們生活在一起,過着平淡的日子,但在熟悉的地點,熟悉的碰杯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不應出現在此處的陌生槍支。
然後是最後的計劃——像是無數報應疊加在一樣的存在,原定的計劃全部亂套,太宰治在正确的時間點裡看見了不正确的人,又被那個不正确的人帶到了不正确的時間點裡。
将突如其來的想法,難以理解的行動,無法深究的存在這些東西組合在一切,那就是一個令人讨厭的麻煩。
而櫻庭青筱不止這些,他其實還是一個意外,偶然性,不定因素的集合體。
——【在嗎?不在?不管你在不在,那我也先說了喔,費奧多爾被德國的異能者重傷了,他應該得歇一段時間再出來作妖,但是估摸着短期内這人也是不會簡單死心的,所以接下來還是就麻煩你啦。】
就像這樣。尤其喜歡态度強硬地說着一些讓人高興不起來的話語,在這一點上,他就像一個沒有憐憫心的人,自顧自地站在原地,用着旁觀者的視角,做着一些為所欲為的事情。
世界在櫻庭青筱眼中是表演戲劇的舞台,在太宰治眼中卻是搖搖欲墜的高樓。
毀滅這個泡影般的世界很簡單,隻需要三個人窺探“書”的真相;守護這個泡影般的世界很艱難,需要一個人去承擔一切再往前走。
借由着“書”,他很幸運地得知了未來的一切,又很不幸地成為了那個注定逆行的人,無論在原先的世界裡,還是在這個世界中,純白的書頁落在自己手上,宛若無法更改的命運。
更加嘲諷的一點是,這份注定的命運真正出現的時間甚至還提前了一年,它提前出現在了那個陰沉的上午裡,猝不及防,又像是步步緊追。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很眼熟,漆黑的五棟大樓伫立在城市的中央,少年随手推開了那間一成不變的辦公室的大門,隻覺得怪異的陌生感和熟悉感交織在一起,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熟悉于如今一個人獨行的狀态,陌生于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隻能說認知與記憶相互矛盾的感覺并不好,但是習慣确實是一件好事,習慣能教會一切。
現在,即将對上熟悉的人,要怎麼把自己僞裝成十四歲?
很簡單,做到欺騙自己就行了,去欺騙自己還可以是十四歲的那個少年,隻需要在迷霧籠罩的荒原裡走着,不用面對着悲傷的未來與悲哀的計劃,也不需要舉起武器,對向身邊的人亦或自己,隻要做到這一切就好了。
然而在同森鷗外對話的時候,太宰治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向了那個正在僞裝中的自己,并很快發覺了這份僞裝的敗筆所在。
以他的老師,一個與他極其相似的人,視角來說,顯然也看出來了這一點,隻是他尚且沒有足夠的邏輯鍊,并不能理解這種情緒背後所掩藏的事實,隻能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對方少年時期裡的,沒有任何理由就出現的的苦惱與困惑。
因為現在的太宰治,比起過去的所有時候,都要顯得太過疲憊了。内心存留着這樣的想法,熄滅的手機屏幕上映出一雙近似于純黑的眸子。
突然間,新的郵件聲在手上響起,按理來說,知道自己這個賬号的就隻有一個人,但不僅僅止于前面的兩條郵件,這人此刻還在锲而不舍地給自己發郵件。
——【不過,要是有任何需要的事情,都還是可以和我說的喔。】
——【一條單行線是不會有盡頭的,反正你也知道我比較熟悉歐洲這邊的事宜,有需求就直接說就好啦。】
少年的動作頓了頓,呼吸停息了一瞬間,幾秒後,鍵盤的敲擊聲悄然響起,言簡意赅的命令被直接發出,這就像過去發生在他們中間的很多次交流一樣,一句話換一句話,決策換彙報,指令換結果。
有些東西面目全非,有些東西卻一成不變,有些人停留在原地,有些人回望着過去,有些人涉水于将來,既定的故事被提前,出現了既定以外的不确定性。
——【查下阿爾蒂爾·蘭波。】
對方回複的速度很快,符合着所在區域的時差規律,巴黎此刻的時間應該是下午一點。
——【收到,兩天。】
從眼熟不過的回話中移開視線,面前的鐵門猛地停下振動,機械運轉的聲音應時響起,由此緩緩傳蕩在整個空無一人的大廳中,太宰治将手機丢進口袋裡,邁步向大樓以外的地方走去,也從昏沉暗淡的室内,走向了從陰郁天色的室外。
白色的雷光閃過天際,雨滴加重墜向大地,他沒有為自己準備一把傘,但依舊走進了這場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