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牽手向前,兩人跪拜在白色蒲團上,身旁的道長嘴裡念念有詞,她們二人保持着跪立的姿勢,不敢懈怠分毫。
兩人本無信仰,但是此刻眼神中卻滿是虔誠。
儀式結束後,道長囑咐着母親:“今天你們需要辛苦一點守夜,明天早上六點是個好時辰,宜下葬。”
“好,謝謝道長。”梁母講道長送出靈堂。
天色漸晚,親來看望的親朋好友逐漸離去,隻剩表舅一家留下來幫忙明天的下葬事務。
黑色的夜空,無邊無際。
梁知努力想看向遠方的盡頭,宇宙浩瀚,會不會存在另一個角落,那裡逝去的親人們在世界的另一頭團聚。
淩晨兩點,腦海裡思緒不斷,毫無睡意。
她隐約聽到隔壁的吵鬧聲,起身朝着聲音的方向走去。
隔壁門前,表舅夫妻倆和隔壁的人正在熱火朝天的打麻将。
表舅:“不好意思,自摸,哈哈哈。”
看着遠處白天還表情悲痛安慰着梁知的表舅,此刻精神抖擻地伸手接過錢,臉上喜笑顔開,根本找不出白天的半分模樣。
梁知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裡沒有絲毫情緒,似乎也覺得理所應當。
那一天,她好像第一次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清晨五點,夜色還完全未褪散,空氣中帶着些許薄霧。
火化房的工作人員神情嚴肅:“家屬,最後再見一面吧。”
淡青色的裹布上面還有些許污漬,還未掀開裹布屬于死亡的糜爛味已經在空氣散布開來。
随着工作人員緩緩掀開覆蓋在外婆身體上的裹布,梁知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了她最親愛的外婆。
外婆安靜的沉睡在裹布上,臉色失去往日的血色,近乎發青的蒼白。身體瘦弱單薄,幾乎隻剩骨頭架子。
梁知甚至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但是又舍不得這今生的最後一眼,她想再多看看她的外婆。
甚至到最後一刻,她都在期待外婆會突然醒過來,就像所有戲劇裡面寫的那樣,‘死而複生’的情節可以在此刻上演。
外婆的遺體被緩緩推入火化室内,再次見到時,她已經被安置在了一個黑色骨灰盒裡。
骨灰盒表面光滑,表面還雕刻着精細的祥雲圖案。
“人走的時候,是會被下大肉的,外婆最後幾天瘦的都沒有人形了。”梁母接過骨灰盒走在梁知身側,話語中聽不出什麼情緒來。“那麼大的活人,最後我輕輕一抱都沒有怎麼用力,就起來了。”
塵封了近二十年的墓地再一次被喚醒,外公終于再二十年後再次與外婆相遇。
夫妻二人,生同衾,死同穴。
鐵鏟種種砸在原本壓實的泥土上,翻出底層松軟的土壤。
舊墳埋新土。
幫忙的親戚都已離去,隻剩母女倆人還停留在這裡。
梁母目光注視着已經風化的墓碑,像是在做着最後的道别。
“将來的路,就剩我們倆自己走了,寶貝。”梁母轉過頭來,聲音沙啞。
梁知眼中的母親雖然在笑着,眼神卻比哭泣更悲傷。
在她印象中,母親從來沒有流過淚,哪怕是在一個人養大梁知的這條道路上,她吃了數不清的苦,也沒見她低頭過。
此刻,梁知察覺到了母親的脆弱,她張開了擁抱。
“媽媽,沒有媽媽了。”梁母的聲音哽咽着說出這句話。
母親用盡全力回抱着梁知,此時此刻,母女倆卸下了所有情緒的防備。
她們緊緊相擁着彼此,憋了整整兩天的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下。母女倆放聲大哭,整個墓地冷冷清清,隻有哭聲格外喧嘩。
以後祖孫三人,隻餘母女二人相依為命。
·
趁着假期結束前,梁知幫着母親整理完外婆的遺物。
她看着曾經整潔有序的房間,現在已經變成放置雜物的地方。
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迹,原來這麼輕易就能夠被抹淨。
她總覺得還有下次見面,但好像還沒來得及珍惜這些點滴,所有的一切就成了回憶。
CGY:【你還好嗎?】
手機的消息彈出,打斷了梁知的思緒。
生命總是無常,不知道下一次和最後一次的界限相距多遠。
一直以來都是陳廣宇努力在她的世界裡書寫痕迹。
這次,她也想在他的生命裡留下屬于梁知的痕迹。
“喂。”梁知鼓起勇氣撥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