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霜一個健步沖上去,近距離給了賈寶玉一下,混世魔王這才安靜下來,咚的一聲倒在地上,賈母更是不管林黛玉了,一疊聲的喊拿帖子去喊太醫,紫鵑和襲人都傷了,也就剩了鴛鴦,忙親自出去喊了人去請,又有琥珀珍珠幾個抱了賈寶玉去賈母屋裡,片刻林黛玉屋裡就靜了下來。
隻到底一間屋子,碧紗櫥外頭還能聽見鬧哄哄的,愈發襯得這屋裡靜悄悄的寒人心。雪雁抹着眼淚扶起林黛玉喊了兩聲,林黛玉這才幽幽轉醒,隻不斷落淚,秋葵夏堇也跟着哭。宜霜心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怎麼自己哭起來了,一挑眉還有幾分氣勢,對着氣的手都抖了的張志家的道,“媽媽怎麼這樣糊塗,賈家能請太醫,難道我們林家不能?姑娘本就傷心,難不成我們幾個抱頭哭一頓就能出這口氣?”
又對林黛玉道,“我知道姑娘心裡委屈,可心裡頭越難過越要忍着眼淚,我聽外頭的人說,兒女落得淚,都會燙在爹娘心裡,縱使在地下都不得安甯。”
張志家的輕斥道,“瞎說什麼呢,太太自然是……”可她也聽過這個說法,說到一半便止住了。雪雁扶着黛玉道,“宜霜你來扶着姑娘,我去給姑娘打水洗臉。”
林黛玉眼睛哭得紅腫,發絲淩亂,非但不見一絲不美,反更添了些柔弱,讓人忍不住心疼,她低聲問宜霜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宜霜先是一愣,然後才明白林黛玉問的是落淚的事,便講了個自己修行時聽到的故事,卻是前朝的事了。
前朝有個孝子,母親得了重病,他盡心盡力的伺候,沒有一點不耐煩,隻是命數天定,他母親幾年後還是去世了。孝子并不動母親的東西,家裡擺設的猶如母親還在,每每念及慈母,幾乎每天都要痛哭,更是加倍孝順父親。他父親有一天同他說,做夢夢到他母親了,他母親嘤嘤哭泣,說兒子的眼淚燙的她心口疼,因為這份牽挂,她不願喝孟婆湯,幾次投胎轉世都去不成,請父親勸慰兒子,莫要再痛哭不舍。
孝子覺得父親是安慰他,并不相信,反而感念父母,哭的更厲害了。這一天,他自己做了個夢,夢裡母親捂着心口喊疼,哭喊他的名字,最後更是扯開衣襟,胸口好大一塊疤,如同火燎。
“後來呢?”林黛玉問道,宜霜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隻是偶爾聽說的,結局可能是他從此不哭了,好好生活等下輩子再做母子吧。”
黛玉不語,宜霜趁機勸道,“姑娘不在自己家,委屈難免,可若是老爺太太知道您這樣哭該多心疼。何況今日他們這樣不管不顧您,哪裡值得您落淚?女兒家的眼淚可金貴着呢。”
林黛玉想說她和二哥哥一年來形影不離,是最好的玩伴,可寶玉今天實在是吓着她了,說得話更是寒心。父親一片慈心被如此扭曲,實在是無法接受。
夏堇秋葵動手收拾着屋子,好在砸的都是賈家的,她們帶來的都沒擺上。張志家的看黛玉靠在宜霜懷裡臉色緩了過來,安撫了幾句便出去尋張志,讓他拿着帖子去請太醫。張志畢竟多年不在京城,太醫住哪個街他都不知道,不過來時林如海也吩咐了給一些故交送禮,其中有一個同姓的同科最是親密,平時也是有來往,如今任着蘭台寺大夫,他忙恭恭敬敬的上門托這位林大人幫忙,也不說始末,隻影影綽綽戳的提了幾句。對方也很仗義,正巧有相熟的太醫,不多時就有家人回報,太醫已經往賈府去了,林夫人更是派了身邊的管事媽媽一起,竟比賈家動作還快。
原以為是給賈寶玉請的太醫來了,一路帶到了賈母上房,誰料都到了門口才知道人家竟是來看林黛玉的,賈母房裡的三等丫鬟知道賈母心急賈寶玉,便道,“林姑娘素來吃湯喝藥的,不比我們二爺是急症,您總該先看着急的。”
卻聽張志家的冷笑道,“這是我家老爺故交幫忙請的太醫,怎麼貴府請的太醫還沒有來嗎?”
賴大家的一瞪眼道,“你這話好有意思,你們姑娘不過是哭一場,我家二爺可是忽然暈過去的,也許是傷了頭,到現在也沒有醒,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啊。”
太醫腳步一頓,搖了搖頭道,“府上請的一直是王太醫,急症最怕藥不對症,老夫不清楚這二爺的脈息,所謂差之毫厘,謬之千裡,實是不敢當此大任,王太醫今日并不當值,想來也是快到了。”
張志家的瞥了眼賴大家的,迎着太醫進了進了碧紗櫥。太醫把了脈說是林黛玉氣急攻心,開兩幅藥發散了就好。紫鵑傷了腳,見黛玉也不喊她看太醫,賭氣在一邊不說話。
待太醫下去開藥,跟來的管事媽媽聽得黛玉身子無事便上來請安,倒是把氣急攻心這句記在心裡,思量好了回去如何回話。林黛玉聽管事媽媽是蘭台寺大夫家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倒讓伯母擔心我,從來就是這樣體弱多病的,不妨什麼事兒。隻是身上帶着孝,不好上門拜見。”
管事媽媽道,“林姑娘哪裡就體弱了,江南的姑娘家都是這樣嬌嬌柔柔的叫人看了隻覺得自己粗俗。隻先前賈府的人想讓太醫先瞧他們二爺,太醫怕耽誤了病情不敢答應診脈,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隻是林姑娘不要怪罪我們失禮才好。”
說得竟像是他們不給賈寶玉看病是為了救他一命一樣,實在是非常的振振有詞,宜霜好容易才憋住了沒笑出來。
一盞茶的功夫王太醫也到了,賈寶玉不過是受了法術,一個時辰也就醒了,也是他倒黴,偏今天賈政來給老太太請安,見得兩個太醫紮堆,以為是賈母不适,抓了小丫鬟一問,竟是一出大鬧天宮的好戲,氣得咬牙切齒,隻是賈寶玉已經躺在床上,不好再打,勉強跟賈母說了幾句,拂袖而去。
隻是這頓打到底還是挨上了,卻是趙姨娘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