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兮眉心陡然一跳，心中惶惑，黑衣人救了她？她憶想起黑衣人對她的所作所為，即便是阻止她拯救滄濯，卻不會傷她至重傷，甚至還保護她。

他到底什麼目的？

“像那種願拼死相救的男子不常見，妹妹如今奇迹般的活了過來，定是有福氣的姑娘。”話說完，芙苡兩頰蒙上了一層紅暈。

玥兮明白她的話外之意，她此刻正處少女懷春之際，對未來美滿愛戀與婚姻都充滿憧憬。

倘若黛夷在頌凰神女和權力的誘惑中沒有惡的一念之差，選擇了善道，芙苡的願景總能實現。

可正因主次仙界息息相關，芙苡隻能享受片刻的幸福美滿，她和爹爹白頭偕老的願景還是若泡沫般渙散，她最終還是要病亡。

玥兮心底不由染上一層悲哀，她輕道：“依妹妹的感覺看，阿姐也有福氣，隻不過阿姐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芙苡笑應：“請說。”

玥兮咽了口唾沫，把幾近湧上鼻頭的酸楚強壓下去，說道：“阿姐如果遇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一定一定要幸福地享受生活，如果當阿姐發現了那個人的不對勁，阿姐一定一定不要盲目死心塌地……總之，一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還有阿……令堂。”

她說的有點含混不清，不知如何說諱莫如深的大話，隻會說好幾個“一定一定”。

芙苡雖不能完完全全明白她話裡頭的意思，但她知道玥兮的用心，遂笑道：“你放心，未來遇到任何事情，我都會明智抉擇，而且一定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和娘。”

玥兮聽到最後一句便稍稍放下心來，聲調輕了輕，“阿姐，我又困了，我想睡一會兒。”

“睡吧，睡多久都沒關系。”芙苡為她蓋上被子。

“阿姐，平日裡你一直哼唱的民間小曲，我覺得很好聽，你可以為我唱一下嗎？”

“當然可以。”

玥兮翻了個身，背對着芙苡，阖上眼睛之際，也是芙苡婉轉低柔的歌聲悄然響起之時。

幼年的感覺又回來了，玥兮每每到睡覺時候，芙苡都會為她唱一曲花滿樓的小曲目，如今她回到過去，她發現，人不管多大，總會下意識地在娘面前變成小孩子，她這次又做了一回有娘的孩子。

她甚至心存妄念，如果她一輩子在這裡跟着芙苡該多好。

可她總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曲兒唱到高潮部分，玥兮迷迷糊糊地動了下眼皮，粘粘膩膩，才發現自己的眼淚不知何時已浸濕了棉枕，一大片潮濕。

她想救芙苡，唯一的辦法隻能是阻止頌凰神女和爹爹相遇。

頌凰神女是最大的誘惑，切斷了他們二人的聯系，等同于幫助爹爹阻隔了其他大大小小的誘惑。

可她要如何做才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沒等玥兮想完，她就在芙苡的歌聲中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

翌日，玥兮起了個大早，趁芙苡和阿婆還沒來之前，趕忙先在床頭留下了紙條，随後離開了小屋。

昨夜可能就是她見芙苡的最後一面。

玥兮攤開掌心，蠟燭顯現其上。燭火已燒掉了半截，留給她的時間隻有兩日。

倘若今日前往冥域絞殺何由徹，将如何有時間救芙苡？玥兮心中一股異樣的邪念陡然升起，最快的辦法，隻有殺了頌凰神女。

此刻玥兮也對自己的想法悚然一驚，扪心自問一番，她是這種損人利己的人？

玥兮速速收回了此等偏激的念頭，腦中又靈光一閃，既然她曾勸服芙苡，如此也可以同等方式勸阻黛夷，捍衛正道，善莫大焉。

她整了整衣襟，準備動身前往冥域。

過去的冥域并未玥兮想象中的支離破碎，各個陰差陽使倒是各司其職，秩序安穩。

玥兮不知道何由徹在哪裡，眼見自己走到了一寂寥的室内，她便莫名心焦急躁。

一鬼鬼祟祟的小陰差走進了這裡，他端着水果盤，狀似欲服侍人。

玥兮趁他不注意，随手扣押住了這個小陰差，一手抵其頸部，一手掐其手腕，向後狠狠一擰。

“啊啊啊……”

“别亂叫，再叫你就死定了。告訴我何由徹在什麼地方，說了我就放了你。”

“不知道我不知道！”

“小聲點！快告訴我！”

“我真的不知道，你殺了我吧……”

“不說我真的會殺了你！”

“那就快把我殺了，我早就不想活啦……”

玥兮一陣無語，不知這個小陰差到底是大義凜然還是生無可戀，竟然對自己的生命絲毫沒有敬畏之心，仿佛命是随時可丢棄的東西。

可他不知道性命，是多少人上刀山下火海趟過無數次鬼門關拼了命換來的東西，如今她不就是這樣嗎？

或許小陰差還處在并不明白惜命的愚昧中，玥兮對他頓生出同情憐憫卻又恨其懦弱。

下一刻，兩個清亮的腳步聲于不遠的拐彎處傳來。

玥兮一驚，随便在一旁挑起一塊面巾往小陰差嘴裡塞去，再扣着他往隐秘處躲藏。

“何大人，您不必理會君主在大殿時刁難您的話，畢竟過不了多少載，他就做不成這個君王了。”

何由徹哼笑一聲，“但願如此，隻不過為達成此等大業，還需在那個庸君面前忍耐一番，即便他對我有諸多不滿，也不能叫他看出我們的異心。畢竟，卧薪嘗膽後才可吞吳啊。”

“何大人說的是。”

他們說的話被陰暗的角落裡藏身的兩人盡數入耳。

玥兮隻覺後背沁出一層汗，她現在才明白，天冥大戰時，天國中人即便迂腐不堪，卻仍能大敗冥域，在此之前，冥域卻早已君臣離心，内亂暗湧了啊。

“黛姑娘，何故大駕光臨。”

何由徹的這一聲稱呼讓玥兮驚駭擡頭，向前一望，竟是那熟悉的紅撲撲的身影。

黛窈漫不經心道：“我隻是想來看看，這也不行嗎。”

何由徹賠笑：“黛姑娘為我方勸回了天兵天将，保住了滄濯小兒的形體，于何某有恩，何某自當歡迎。”

“知道便好。”黛窈扶着石床坐了下來，随手撿起一杯茶盞，晃了晃，“我今日前來确有一事需要何大人相助。”

“黛姑娘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