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擅自跑出來！！
天罡錘方掄過太狙蛇頭部，此刻重重來一擊，當即炸開血花。玥兮對善從低語幾番，随後掐訣，禦劍馳出去，立刻去追向那個不聽話的東西。
泠羽持續飛遠，玥兮在後馬不停蹄地追，兩人距離緩慢地逐漸縮短。
風聲太大，縱使玥兮喊了好幾遍他的名字，還是沒有一點回應。
玥兮加了速，在一片席卷的雲霧中，勉強看清了前方人的狀況。
泠羽踏在斬金之上，向前上方疾行，身形有些不穩，仿佛在硬撐。原來是他方才不知何時被天兵射中，背上，胸前，雙腿，都無一例外地布有血洞，淬有劇毒的黑血從中流出，弄髒銀袍，而他則邊若無其事地馳行，邊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一根根慢條斯理地從體内拔出。
“泠——羽——！你站住！！”
玥兮扯着嗓子尖叫，聲音比先前大了無數，在呼嘯的風聲中艱難地傳入前方人的耳畔。
泠羽聽見她的叫喊，身影突然僵了一僵。但并沒有因此停下，隻是緩緩轉過頭，向後看了一眼。
翻滾的風雲太過強勁，玥兮也險些立不穩，不過馬上掐指念訣穩住劍身。她怒道：“讓你待在檀仙寨驅毒，為什麼跑出來！現在所有人都追着剿滅你，你能逃到哪裡去，躲到哪裡去？！”
以往泠羽對她都是有求必應有應必答，此刻卻仿佛不一樣了。他看起來欲言又止，目光裡似藏着混沌的霧，教人看不清情緒，半天他才動了動嘴，低聲說：“對……對不起。”
“道什麼歉？”玥兮百思不得其解，他除了說這三個字還會說點其他的嗎！
“玥兮。”他突然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語氣柔和下來，“你先回去。”
她聽不清，大聲叫道：“你說什麼？”
還未等他回話，二人這時就已沖出雲層。
原在耳邊隆隆作響的風聲突然安靜，天色驟然暗沉下來，粘稠的霧氣登時一消而散。
漫天星海如點點白帆，淩亂鑲嵌在昏黑廣袤的夜空中。這個地方，也非常讓人熟悉。
天星台。
遙遙遠方東北處，兩顆巨星正在坍縮，爆發出足以灼燒雙眼的熾白。已經融合一半，每每向對方嵌入一點，整個天地便随之生出地動山搖的震顫。
泠羽禦劍速度沒有絲毫減緩，仍朝着前上方馳行。看那方向……
是直奔着曲神星和天恨星而去的。
他想幹什麼？
心底無端生出惶恐，玥兮緊随其後。他們朝着天穹疾掠，底下的天星台随他們漸行漸遠，逐漸縮小，小成一粒微塵，消失在黑暗裡。
她已明顯感到兩顆星沖撞而出的威懾，心口窒痛，腳底的檀仙木劍也似感應到般，已堪堪停住。
而他仍在向前。
“泠羽！你停下……！”
本想大喊，無奈被肆虐的靈流擠壓得脫力。
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玥兮怔怔低頭，發現手臂上不知何時結了雪霰。羽睫上逐漸凝出幾滴冰粒，模糊了視線。
周圍越來越冷了。
忽然，她整個人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圈住。
玥兮一驚，泠羽不知何時已經折返回來，她擡頭時他已将她周身渡上靈息，驅散了她體内的寒意。
“不要擔心。”
他嗓音略帶喑啞地說了四個字。
這個擁抱極其短暫，玥兮還未來得及回話，他就已經松開手，繼續朝着天頂星穹的方向，疾掠而去。
玥兮聽不清自己是如何歇斯底裡地咆哮“站住”，隻記得泠羽離得越來越遠，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那抹孤獨的身影，一頭撞近那曲神星與天恨星那蒼白遙遠的星芒中。
随之傳來一道陶罐破碎的聲響。
雖細小，卻極其驚心動魄。
是自爆靈體的聲音！
當此之時，鹭雲洲上空，原本持續緩緩下壓的次仙界調阙間大陸突然定住，底部深處傳來悶悶隆音，而後一處地方出現裂隙，迅速地向整座陸地爬散開來。
“嗙——！！！”
瞬息之間，振聾發聩的爆裂聲撕裂鹭雲洲上空，次仙界調阙間恍若被無形巨錘擊中的瓦片，在漫天白光中訇然崩解。
緊随其後的巨大陸地碎石裹挾着刺目的靈光，分裂成無數殘骸，瘋狂四散掉落。
鹭雲洲和缥缈嶼衆弟子驚恐萬狀地躲進天罡錘下方，在一道道足以刺穿耳膜的撞擊聲中，都不由愣住。
調阙間……就這麼炸毀了？！
玥兮站在浩瀚星海中，怔怔地望着天邊。
她親眼撞見了天恨星溢出裂紋，變作星芒消散，化作萬千光雨，簌簌墜落入無垠虛空。
當聽見個中内丹碎裂的聲音，玥兮腦袋嗡的一響，再也按耐不住，騰劍沖去。
恰好有一白色人影從那片稀碎光芒裡踉跄跌出，身形搖搖欲墜，仿佛随時都能倒下。
泠羽胸口裂開一道猙獰傷口，很顯然是才将内丹精元挖出，和天恨星同歸于盡了。
而他此時就像一個空殼，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斬金哐當墜地，他猛地半跪下來，咳出一灘黑血。
玥兮煞白着一張臉看他，嘴裡喃喃：“你……都幹了什麼啊？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自爆内丹，難道還能活得成嗎？！
泠羽低頭拭去嘴角血沫，可越擦越多，越擦越髒，幹脆放棄不擦了。擡起頭，虛弱地笑了笑，伸出另外一隻幹淨的手，覆在玥兮臉龐，動作輕柔地拭去她的眼淚，說道：“你放心，次仙界已經覆滅。”
玥兮莫名焦躁，撥開他的手，“你到底想說什麼？”
泠羽又低低咳出一口血，像是無力說話，隻輕聲重複道：“以後世上、隻有唯一的仙界。你再也不用擔心次仙界的……威脅了。”
玥兮嘴唇發顫。
他怎麼不說說他自己？
難道他一直覺得她隻關心主次仙界？
她反問道：“你真的覺得我這樣就可以放心？”
泠羽默了默，道：“可以。”
玥兮短促地深吸一口氣：“為了讓我放心，你就這麼賠上自己的性命？”
他閉上眼睛，淡笑不說話。
玥兮心裡了然。先前有一段時日，她整日憂心忡忡，泠羽一直安慰她、陪伴她，告訴她“不要擔心”。
她沒對他說過，自己一直所擔憂的事，泠羽便認為，她挂懷的從來都是主次仙界。
但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她真正所牽挂的到底是什麼。
玥兮兩唇微啟，低低說道：“沒錯，我是擔心仙界。但是！泠羽，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她越說越大聲，眼淚止不住洶湧奪眶而出，“我擔心主仙界，但我最擔心的，其實是你！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