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康喬牙關緊閉,脖頸僵硬,雙眼不停翻白眼,四肢劇烈地抖動着,仿佛被邪祟附身。藍茵的手指幾乎被咬斷,但她顧不上鑽心的疼痛,聲嘶力竭地喊道:“快打120!陳錦瑤,快打120!”
陳錦瑤雙腿發軟,抖如篩糠,哆哆嗦嗦地撥通電話,語無倫次地訴說着事情的經過。挂掉電話,看到孩子嘴角滲出鮮血,意識全無的模樣,陳錦瑤隻覺雙腿一軟,癱跪在地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漫長的兩分多鐘,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康喬的抽搐終于停了下來,身體如洩了氣的皮球般軟下來,牙關也松開了。
藍茵抽出滿是鮮血的手指,匆匆查看孩子的生命體征後,稍稍松了口氣。她輕柔地解開孩子衣服的扣子,将孩子的身體側躺好,柔聲說道:“别緊張,應該隻是驚厥了。你去拿個體溫計來,我給孩子測測體溫。”接着又關切地詢問,“孩子有沒有高熱驚厥的既往病史?早上晨檢的時候體溫正常嗎?這兩天有沒有生病?”
“隻是驚厥嗎?驚厥怎麼這麼吓人啊?嗚嗚……”陳錦瑤哽咽着拿來體溫計,“沒聽說她有驚厥史,早上晨檢體溫正常,不然也不會讓她入園了。這兩天她有點不舒服,她奶奶說有點感冒,讓我們多給她喝點水。”
“你快打電話給她家長,問清楚情況。”
給孩子量體溫時,藍茵的心猛地一沉,孩子面色慘白如紙,四肢冰冷如霜,好似沒了呼吸。
藍茵瞬間判斷情況危急,孩子可能呼吸驟停了。她迅速将康喬平放在地上,雙手交疊,穩穩地按在孩子兩乳.頭連線中點,開始有節奏地進行胸外按壓,嘴裡默默計數:“1、2、3……”
豆大的汗珠從藍茵額頭滾落,浸濕了她的衣衫,但她的眼神始終堅定如磐,一刻也不敢懈怠。按壓30次後,藍茵深吸一口氣,迅速捏住孩子的鼻子,将自己的嘴唇覆蓋在孩子嘴上,緩緩吹氣,目光緊緊盯着孩子胸部的起伏。
一次、兩次……每一次人工呼吸都寄托着生的希望。陳錦瑤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雙手揪緊衣角,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仿佛也停滞不前。藍茵機械地重複着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的動作,手臂漸漸酸痛麻木,力氣也在一點點消逝。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一想到這個可愛的小生命可能就此消逝,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邊按壓,一邊悲切地呼喊:“喬喬!喬喬!你快醒過來好不好?”此時的康喬,仿佛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一刻,藍茵周身散發着聖潔的光芒,如天使降臨。
葉啟銘站在不遠處,被眼前這一幕深深地震懾住了。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藍茵身上,眼神中滿是動容,心髒随着藍茵的每一個動作而劇烈跳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康喬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喘息。藍茵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但她沒有絲毫懈怠,繼續密切觀察着孩子的情況。
這時,外面傳來了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很快,醫護人員沖進了托班,将康喬擡上擔架,送往醫院進行進一步的治療,主班老師陳錦瑤和托班主管王芳一道跟了過去。
康喬奶奶過來的時候,得知孩子已經跟着救護車走了,如同魔怔一般地絮叨着:“怎麼會這樣啊?這次怎麼會這麼嚴重啊?”
原來,康喬是早産兒,體質差,隻要發燒超過38度就會産生驚厥,所以隻要她體溫有一點異常的時候,就要吃退燒藥控制。當初報名的時候,為了讓孩子順利入托,所以康喬父母選擇性隐瞞了孩子的病史。孩子這兩天都在感冒,早晚都有點低燒,康喬奶奶早上給孩子喂了退燒藥,見她精神良好,便将她送來上學,隻囑咐老師多給孩子喝水。也是巧了,戶外上課的時候,可能是孩子劇烈運動,加上太陽照射的原因,孩子體溫升高了,所以發生了這次意外。
這簡直就是在拿孩子的生命安全開玩笑!老師們又氣又急,你一言我一語地吐槽起康喬奶奶來。
從業這麼多年,藍茵見過各種各樣奇葩的家長,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當生活的節奏不斷加快,時代賦予人們的任務日益加重,大多數成年人被耗盡了精力,沒有餘力去照顧和教育孩子。因此,全民早教成為大勢所趨。
作為早教工作者,藍茵深知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因為這關乎着一個家庭的未來,乃至整個國家的未來。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她目光深邃,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猶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葉啟銘被她的光芒所震撼,目睹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奇迹。
在這一刻,她的身影顯得如此高大。
她身材嬌小玲珑,本與“高大”二字并不相稱,可在葉啟銘眼中,她的形象卻無比高大。
這高大中,還透着一種高貴。
她配得上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葉啟銘感受到了内心澎湃的心動,他甚至在心裡暗暗慶幸:幸虧今天沒讓沈筠潇過來,沒讓他看到這一幕。
——
意外事故平息後,便到了孩子們吃飯散步、準備午睡的時段,這也是一天裡最為忙碌的時刻。
藍茵此刻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瞧着那被熱心同事包紮得像粽子一般的右手,她滿心都是崩潰。
這下可好,莫說刷手機,就連上廁所脫褲子都成了令人頭疼的難題。
衆人皆在忙碌奔波,唯有藍茵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用那笨拙的左手劃拉着手機,百無聊賴地打發着時間。
待孩子們都進入夢鄉,藍茵在工作群裡發了一條開會通知,将所有老師都召集到了大廳。
這堪稱有史以來老師們參會最為積極的一次,就連平日裡慣愛偷懶耍滑的“潇灑哥”——開心老師,也破天荒地準時到場。
大家神情肅穆,今日這場意外着實把所有老師吓得不輕。倘若孩子真在這兒出了事,那他們每位老師都難辭其咎。
在這一刻,老師們才真切地領悟到,急救常識和臨場反應能力,遠比他們在學校裡所學的那些專業知識重要得多。
今日的藍茵,無疑成了他們心中的英雄。
見大家都滿懷學習熱情,藍茵自然是毫無保留,将自己所知的急救常識盡數分享出來。
嚴肅的話題聊完,衆人的氛圍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開始開起了無傷大雅的玩笑。
葉啟銘等葉翊辰睡熟後,便輕輕起身離開了托班。他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循着藍茵的氣息,朝着大廳的方向走去。待看到大家正聊得熱火朝天,他便在靠近大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以性格豪爽聞名的歡歡老師,眼尖地瞥見了“大号圓柱體”的主人——葉啟銘。聯想到藍茵上次酒後亂性的那記強吻,她的八卦之心瞬間如熊熊烈火般燃燒起來,立刻腦補出了一場激情大戲。
歡歡老師眼珠一轉,故意提高音量說道:“藍姐,你說的人工呼吸方法,光講理論可不行,沒有實戰演練,我們根本學不會呀!你給我們現場演示一番呗!”
藍茵可不是好惹的主兒,她胸脯一挺,雙手叉腰,豪邁地說道:“行啊,你們誰願意上來,我立馬給你們表演嘴對嘴人工呼吸!”
見藍茵那副真要付諸行動的架勢,在場的女老師們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歡歡老師不懷好意地說:“開心老師,你就犧牲一下你的男色,讓藍姐演練演練呗!”
這幫女人到底怎麼想的啊?
看着眼前這群“洪水猛獸”,開心老師不禁瑟瑟發抖:“我可是守身如玉的好男人,你們可别來害我!”
藍茵一臉無語:……我有這麼恐怖嗎?
“是你們自己不願意上的,這可就不關我的事了,你們自己回家找對象練去吧!”藍茵說完,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
歡歡老師觑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葉啟銘,嘴角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故意揚着聲音說道:“藍姐,你那次強吻的對象不就站在那兒嘛!把他請過來,讓你好好演示一番人工呼吸呗!反正你們都親過一回,也不在乎多來一次了嘛!一回生二回熟,就當再熟悉熟悉。”
“誰想親他?”藍茵臉頰绯紅,急忙反駁,聲音卻莫名有些底氣不足。
順着歡歡老師的目光,藍茵看到了昏暗燈光下,葉啟銘投射在地闆上的修長影子,那影子顯得如此偉岸,既讓人感到一絲恐懼,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如同他身上的刺青一般,危險卻又散發着緻命的魅力。
見歡歡老師一臉不信,還帶着幾分戲谑的模樣,藍茵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心中暗暗懊惱:難道自己對他的那點心思,真的已經這麼明顯了嗎?仿佛全世界都看穿了她心底的渴望。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她又何止是觊觎他的嘴唇。他身上的每一處,從深邃的眼眸到挺拔的身姿,都讓她垂涎不已,她渴望能擁有他的全部。
可是,她又有什麼資格呢?她名義上還是個“有夫之婦”,而且身為一名早教老師,卻對孩子的家長産生這樣的念頭。要是這件事情被人揭發出去,後果不堪設想,不說自己會身敗名裂,就連孩子也會受到牽連,名聲掃地!
她知道,自己欠葉啟銘一個解釋,更欠自己一個果斷的決心。
為了證明自己對葉啟銘真的沒有非分之想,藍茵硬着頭皮,對着那道暗影說道:“那天我喝多了,腦子糊塗,沒看清楚就親錯人了,我想親的人不是他。”
葉啟銘自然聽出了她話裡的弦外之音,她就差沒直接說出“我想親的人是沈筠潇”這句話了。
“大家别再開這種玩笑了,謠言就到此為止。開玩笑也要有個度,要是這事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不僅會損害家長的名聲,咱們園所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咱們是一個整體,别為了一時嘴上痛快,害了大家。”藍茵嚴肅地警告着衆人。
看着藍茵這副急于撇清關系的模樣,葉啟銘隻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仿佛跟他扯上關系,是這世上最丢人的事情。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不禁問自己:自己有這麼差嗎?
他見過太多女人對自己投來愛慕的目光,可還是頭一回遇到像藍茵這樣對他避之不及的女人。也許這就是報應吧,報應他過去肆意傷害過無數女人的芳心,現在輪到他被女人傷害了。
“活該啊!”葉啟銘在心裡自嘲着,那滋味,就像一把無形的軟刀,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心髒處割磨,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痛。
——
臨近幼兒園的放學時間,藍茵正打算起身去幼兒園接兒子。陳錦瑤見狀,趕忙上前,一臉關切地說:“藍茵,你手傷成這樣,騎車多不方便啊,還是我去幫你接孩子吧。”她态度堅決,藍茵推辭不過,隻好應了下來。
陳錦瑤順利把藍澤宇接到了智啟方舟。為了哄孩子開心,她還特意給藍澤宇點了一份肯德基。藍澤宇其實不太愛吃這種垃圾食品,但他懂事地沒有拒絕陳錦瑤的一番好意,隻是象征性地吃了一點,便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重新包裝好,心裡想着留着晚上帶回家給媽媽吃。
下午四點半,親子課的上課時間到了,前台瞬間熱鬧起來,家長們陸陸續續前來。藍茵站在前台,滿臉笑容地迎接每一位家長,一會兒解答問題,一會兒指引方向,忙得不可開交,連自家孩子都顧不上了。
藍澤宇遠遠地望着媽媽忙碌的身影,眼神裡滿是擔憂。他心疼媽媽手上的傷,可又知道現在過去隻會讓媽媽分心,便隻能在大廳一處僻靜的角落裡,不安地徘徊着,時不時朝媽媽的方向看上一眼。
此時,葉啟銘正準備帶着葉翊辰回家。他從托班出來,路過大廳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孤獨的少年身影。那少年形單影隻地站在那裡,與周圍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藍澤宇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葉啟銘。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藍澤宇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去,有些緊張又帶着幾分堅定地說:“葉叔叔,我有東西給你,你跟我來一下。”
葉啟銘心中滿是好奇,這孩子究竟要給自己什麼東西呢?他跟着藍澤宇走到一旁。藍澤宇打開自己的書包,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信封,雙手遞到葉啟銘面前。
葉啟銘接過信封,正準備打開看看裡面究竟裝着什麼,這時,藍澤宇略帶忐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叔叔,可以等你回家再打開嗎?”那聲音裡帶着一絲懇求。
對于這樣小小的請求,葉啟銘自然不會拒絕,他點了點頭。可他的心裡卻不免泛起了一絲期待,這信封裡到底裝着什麼呢?拿在手裡,感覺硬硬的、很厚實,難道是這孩子給自己寫的一封信?
從藍茵那裡受的委屈,仿佛都被孩子的這個暖心舉動彌補了。
一路上,葉啟銘強忍着内心的沖動,似在與自己進行一場意志力的較量。終于回到家中,他迫不及待地如約打開信封。
隻見一張3999元的機器人編程課體驗卡滑落而出,還有一堆五元、十元的紙鈔散落一旁。無需細數,他便明白,這些紙币湊成的,正是那節體驗課的費用。
他送出的心意,被孩子原封不動地退回。
望着這些東西,葉啟銘隻覺心中一陣刺痛,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利刃劃過。這孩子,是如此急切地想要與自己劃清界限嗎?和他媽媽,竟是如出一轍啊。
一股憤怒如洶湧的潮水般在他心中翻湧,他猛地伸手,憤怒地将那張3999元的卡掰成兩段,那清脆的斷裂聲,宛如他心中那一絲期待破碎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