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中,筵席俱已備妥,出狝之人也盡已回來。衆人皆立于席側靜候天子之歸。
終于,帝王的身影現于視野之内。然而,他們很快又發覺,帝王身側還跟着一位姿容姝絕的女子,其身上所系之物竟是印着黑蟒龍紋的披風。隻是容貌生疏,想來應是皇帝新晉的寵妃,也不知出于何等士族?似将意、淑二妃都比了下去。王公朝臣心思各異。而後宮之人或面露訝色,或妒火中燒,亦有豔羨不已。
淑妃面色如墨,咬牙喚來松菊:“小梅呢?”
松菊問過下面之人,面露不安,悄悄回給淑妃:“娘娘,小梅,小梅她被皇上叫去了。”
淑妃聞言一驚:“什麼?被皇上叫去了?”她緩了緩心神,強作鎮定道:“無妨,父兄在此,皇上即便有所懷疑,也不能将本宮如何。”
松菊亦勸慰道:“娘娘别憂心,玥美人身份低微,小梅不過一介婢子,她二人的話如何能夠作數。”
除此之外,場内一人卻與衆人心思皆異。
袁政凝視着眼前二人,目光久久未移,心中漸漸落沉。但他貫于韬隐,很快斂下神緒,顔色如常。
秋日裡風大,皇後站于曠外,風起之時有些搖晃,顯得力不從心。一旁宮女忙扶住她。
然而見公西韫回來,她還是上前迎去,問候了一番,又請其入了座。
待公西韫安席後,衆人才紛紛落座。而宋湘甯則坐在了帝王近處。
公西韫道:“今日朕見諸卿皆是英姿勃發,豐神俊朗,必是斬獲頗豐。都呈上來讓朕看看,我大靖男兒是如何馳騁疆野,百步穿楊。”
侍從們很快便将各人狩得之物呈了上來。臣下中當屬穆親王所獵十兔一虎一鹿,令将之狩七兔一熊一狸,豫南王射下八兔二雉一彪為三甲。
穆親王笑道:“要說這獵數之首,還是陛下啊。”
“雖獵物數量上略有高出,但卻不及皇叔出彩。”公西韫唇角輕擡,“何況為君之人豈有與臣子争賞之理?今日賞酬,朕不參與,隻為博衆卿一樂。”
他一揮手,數十個侍衛擡了三個朱漆雕花的紅木重箱上了來。
随司禮監掌印高聲起唱,場内臣子皆俯身跪下,而後聽得: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秋狝之盛事,諸卿奮勇,顯聖朝豪邁之風,揚上國無畏之氣。上至高祖,下及今皇,觀之欣然,思之慰藉。中有皇族穆王,令氏忠将,蕭家英帥卓爾不群,騎□□湛,智勇雙傑,養浩然之氣,弘江山之魄。特賜銅鑄青鐘一座,雕木長弋一張,金鑲馬具一套,另各有賜服一件,珠寶若爾。餘臣皆賜如意一柄,黃金百兩。望卿日後繼今日之采,續來日之長,為大靖再立新功。欽此。”
“臣等叩謝聖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令坤成謝恩之後,回到席位時神色并不佳。而觀穆親王,亦是目色沉沉。除二人外,其餘受恩之人倒是都面上欣愉,眉梢輕揚。
公西韫出聲問道:“不知衆卿對朕所賞賜可還滿意?”
豫南王笑着回道:“陛下英聖,體恤臣下,臣等感念龍恩,自是滿意不及。”
公西韫颔首,眸光落至袁政。後者會意,輕輕點頭。
“好了,别苦着個臉了,我這不是沒事嗎。”回到帳内後,宋湘甯見蘭若依舊悶悶,哄勸道。
“美人您這是以身涉險,您知道嗎?您明知林中有異卻還是去了,若是真出了事可怎麼辦?”蘭若素來持重,但如今也忍不住拉下了臉。
“好姐姐,别氣啦。”宋湘甯走到她跟前,笑着拉起她的手,“小姐我呀,給您賠個不是,成不成?”小時每每闖了禍,她便是這樣給蘭若認錯。
“唉,小姐呀。”蘭若果然氣不起來了,她隻得歎了口氣。“您以後可别再讓奴婢這麼擔心了,若是……”她到底是沒說出口。
“行了,行了,小姐我呀,給您應下了。”宋湘甯俏聲一笑。
她在這帳裡轉了一圈,臉上笑意漫漫:“我自小時起,還從未住過帳子呢,今兒可是親曆了一遭。”而後她又轉向蘭若,壓低了聲道:“其實呀,你也不必為我太過委屈。明面上你是瞧着淑妃沒被責罰,但這暗地裡啊,皇上早就敲打過令氏了。”
蘭若有些不解:“美人為何這樣說?”
宋湘甯揚眉輕笑:“我為何這樣說?從今日皇上賞賜的東西,就能看出來了。”
夜幕漸沉,各帳已點上了燈。主帳之内,宮人被盡遣了出去,隻餘皇帝并兩位臣子。皇帝坐于上首,台下二人則對案而坐。燈色不比宮中明亮,隻灑下蒙蒙的光影。落在面容之上,風景不一。爐中煙霧氛氲,似怕擾了此間甯靜,緩緩升時無一絲動靜。
“将軍何必如此執着。您交出來,萬事皆安。”袁政淡笑。
令坤成面色陰沉,案下之手已緊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