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虛弱。
轉而于腦海中複盤起之前跟随“狐人商賈”時發現的情況。
……
約莫一炷香前,在同阮梅暫時分開,跟随那群舉止有異的狐人。
鐘離實際上并沒有發現對方有任何不妥之處——對方的确是上黃金之心推銷紀念品的仙舟推銷員。
唯一的問題是,他跟随那幾個狐人來到飛船三等艙臨近引擎室的閘門附近。幾名男性狐人進入盥洗室後重新走出來,原先進入其中的有三名狐人,出來時卻變成了四名。
多出來的狐人身穿同樣的推銷員制服,混在同族同事之中說笑着離開,伴随着引擎室逐漸失控的高溫。
問題昭然若揭。
“……倘若要隐藏一滴水,那最好藏在攪渾的池塘中。”
在看見狐人人數增加的瞬間,鐘離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關竅——一隊不明人士試圖用引擎爆炸,于仙舟羅浮上空擊落黃金之心,并在飛船爆炸前通過混入狐人商賈的方式,用定點傳送逃離注定墜毀的飛船。
到時候隻要檢查黃金之心的登陸記錄,就可以确定多出來的狐人推銷員并沒有上船許可。
同樣對方隻要辯解他們為了銷售商品,多帶了些人手,或者指責是墜毀的飛船記錄不全,就可以擺脫嫌疑。
身為仙舟外的旅客,在沒有絕對證據的情況下,也不能阻止那些正常離開的狐人。
為防止打草驚蛇,鐘離能做的唯有将存護光錐留下,并回去确保阮梅的安全。
然後……
謀殺龍尊的龍師,導緻黃金之心墜毀的“狐人”,還有對龍尊卵感興趣的阿阮——以及注定要幽囚獄一日遊的任務。
無數雜亂的事件堆積在一起,看似毫無關聯卻連續發生。
線索和詭計糾纏成巨大的毛線團,鐘離嘗試從這些線索中抽繭剝絲。
他總覺得還有重要的線索自己沒有注意到,以至于現在怎麼複盤都無法得到正确的結論。
“隻能寄希望于希望我們這些人不要同時在幽囚獄見面了。”
昏沉間鐘離還有心情失笑。
——就算大家都算法外狂徒……
仙舟幽囚獄應該不想容納這麼多人的。
轉瞬疲憊的身體完全放松。
……
咚——咚——咚——
柔軟的龍尾松松地環在長袍邊緣,末端的小鱗片在搖曳的光影間閃爍,偶爾不經意地拂過散落的書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鐘離腦袋裡充斥各種念頭,亂七八糟的假設和推論聚在一起開了場研讨會,意識的主人連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
額發貼着眼睑,眼皮自然垂落,纖薄得似乎可以透出細微的金色血管。
意識中溫暖的力量輸入,玉石般的臉龐漸漸染上了一絲血色。
咚——咚——咚……
耳畔的打鼓聲越來越輕。
就像另一端的岩龍王終于學會了于夢中體諒虛弱的同類。
而不是趁火打劫小岩龍。
原來溫馨的長夜是這種感覺——祂幸福了。
而那漂亮的小岩龍将腦袋靠在一摞書籍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被龍角劃得模糊不清,古老的典籍顯然為小龍提供了一個不甚舒适的枕頭。
**
……
“大哥哥!”
阮梅的聲音傳入睡夢間。
鐘離的睫毛顫了顫,眼睛緩緩睜開,朦胧如秋水般的金眸映照出一片零亂的書頁和破碎的上空星圖。
“在這邊,羅浮的将軍快一點和阿阮來……”
聲音頓了頓,冷漠補充一句,加重事态情況嚴重程度。
“除了大哥哥,還有不重要的研究員們也壓在書下面——快點!”
溫純的男聲回道:“……好的,阮梅小姐請不要着急,我保證你的兄長會沒事的。”
少年的金眸閃了閃,緩緩找到焦距。
不遠處阮梅已經帶着救援人員回到了圖書館。
阮梅小姑娘使用人類幼崽“大到沒邊”的面子力量,帶着一名高大的白發成年人匆匆返回了鐘離所在的區域。
被阮梅帶來的白發男人看起來容貌年輕,卻不損周身經曆時光沉澱出的儒雅清正、有條不紊的氣度,舉止更顯得溫和寬厚。
阮梅幾乎一路小跑,沖回鐘離所在的圖書館實驗區。
白發男人本想把小女孩抱起來趕路,卻慘遭拒絕,隻能邁開大步跟随阮梅。
後邊還有丹鼎司救援醫師同他們保持着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景元明白阮梅這個化外民孩子的焦急,但他發現阮梅對丹鼎司狐人醫師有一絲不明顯的抗拒态度。
——為何會抗拒?
這是景元腦海中閃過的思緒,但當看見龍角龍尾的少年那一瞬間,景元緩步蹙眉。
——這位看起來才是重量級啊!
另一方,鐘離歎息:“阿阮,我已經無事了,且放心吧。”
仙舟将軍可以稍等片刻再應對,還是哄孩子更重要。
鐘離偏過身,露出重新發光的龍角和色澤明亮的龍尾讓阮梅安心。
“嗯,那就好。”
壓根沒有幫景元和鐘離相互介紹彼此的沖動。阮梅見鐘離沒事便放下心來,抱住軟乎乎的金棕色尾巴尖,陷入沉默。
她看起來是隻在乎鐘離的意思。
身為臨時監護者,便要負起責任,鐘離溫和的道:“既然黃金之心墜毀,我們便在仙舟多停留一些時日,重新規劃行程,這樣可好。”
景元眯起眼睛,含笑不語,覺得這對陌生的“兄妹”看起來有點意思。
阮梅點了點頭,劉海遮住眼眸。
接下來小女孩仰頭朝鐘離伸出手,淡淡的道:“大哥哥,我有點不舒服,抱抱。”
“是吓着了嗎……”
鐘離抱起阮梅,起身同仙舟的将軍對視,對面的白發高大男人朝他友善一笑,勾起唇角,如一頭慵懶的白獅。
——哦,龍角龍尾,卻并非持明,難怪龍師們都興師動衆跑來添亂。
——想必這位就是剛剛避免黃金之心墜毀的少年英雄,身負這樣強大的力量也好,有效避免被龍師們拐進鱗淵境做傀儡龍尊。
這時兩人才開始最基礎的寒暄工作。
“看來這位便是仙舟将軍景元閣下,久仰。”
“哎呀,不久仰,多謝閣下之前的義舉,景元倒是想以羅浮的名義給閣下準備一場表彰大會,不知閣下可有空參與其中,順帶應付媒體問話?”
“舉手之勞而已,當不起羅浮如此厚待。”
有些魔神深谙人性的偏好,知曉自己此刻的模樣比平日更顯脆弱,這種狀态足以激發一部分人的憐惜之心,是借此保持低調的好時機。
婉言拒絕,直言疲憊後,鐘離帶着阮梅出去應付基礎調查問話。
“圖書館中還有其他旅客遇險,我和阿阮先出去等待安排,便不打擾羅浮的救援了。”
這樣說着,鐘離抱着阮梅同景元擦肩而過。
同時金色的眼眸微閃,仙舟将軍景元,巡獵星神令使——未來免不了要去這位家裡的幽囚獄轉一轉。
以普遍理性而論,金棕色的小岩龍有點心虛。
同鐘離想到一處去的阮梅小姑娘也抱住少年脖頸,悶悶的沉默不語。她找到景元純屬意外。
甚至在鐘離走遠,阮梅的身體才謹慎的顫抖了起來。
孩子才7歲,她更心虛。
……
“呵呵……”
其後,景元饒有興趣的看着少年抱着妹妹走遠,總覺得一條小龍和一個人類幼崽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爹媽養的。
還看起來有點心事啊。
景元笑容擴大,思索一瞬,決定加大了解力度,繼續不急不慢跟着走了幾步。
“哎,景元還不知道閣下的名字,還請閣下暫且留步。”
“這黃金之心墜落可不是小事,閣下救了裡面十萬條無辜的性命,無論如何,仙舟還是要有所感謝和表揚的。我想公司那邊也是一樣,總不能就讓閣下輕飄飄地走了,這可不妥啊……”
景元有理有據的勸說道。做好事很重要,仙舟代為表揚更重要,最重要的是對方長得特别像仙舟的龍尊,而羅浮持明議會的長老還天天蠢蠢欲動。與其讓龍師添亂,還不如神策府表揚前淺審一下對方的來曆、目的、家譜上下三代。
作為擁有敏感度的仙舟管理人員,他是真的很好奇,不是在這裡逗年輕人玩的。
“……将軍可喚我為鐘離,異星旅者而已,并無什麼特殊的來曆。”
功勞建議最好忘掉——算他匿名捐贈了,别引來注意才是此行的目的。
鐘離轉頭溫柔的笑了笑:“黃金之心墜落牽扯甚廣,時間緊迫,将軍不如以調查為主。至于感謝,我想一份郵寄到博識學會的感謝信足以慰藉。”
然而景元突然大喝一聲:“小心!”
擡眸瞬間。
鐘離所在站的區域天花闆突然垮塌,巨大的狼形機甲從上方跳了下來,沖着在場所有人瘋狂開火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