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啟境内與白馬道看上去是天差地别。
屋啟被一座陰山擋住了寒風,沒有了那麼大的風,便不像白馬道那般冷。
這裡城池小,隻有一座主城,大部分屋啟人都聚集在這裡,所以也顯得格外熱鬧。
二人在子時之前趕到了屋啟主城,攤販還未收場,這個點還有不少人在外娛樂消遣,竟也有種京都繁華奢靡的感覺了。
屋啟人的衣着服飾和大邺有着很明顯的差别,他們一到,蕭勿便牽着沈意之進了一間成衣店去為沈意之挑選服裝。
不過沈意之的身量與屋啟人相差較大,沈意之是嬌小類型,在京都算是中等體型,放到屋啟來,就顯得格外小鳥依人。
成衣店勉強翻出來一件适合沈意之的,沒有多的可以挑選,她便直接去換上了。
沈意之穿着蔚藍色衣裙,裙擺流蘇搖曳,環身鈴音,竟是蕭勿從未見過的異樣美,叫他一時都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沈意之走到他面前,他才伸手去将沈意之高高抱了起來。
沈意之毫無手勁地打了打他的肩,不太好意思地望着店家。
店家是個濃眉大眼的屋啟女子,她笑着寬慰道:“你們大邺姑娘就是容易害羞,我們這邊即使是在街邊親吻又如何?”
這樣一說,沈意之更羞了,蕭勿笑着将她放下來,把沈意之腦袋按進自己懷裡,道:“我夫人臉皮薄。”說着,他丢給店家一錠銀子便帶着沈意之離開了。
“哥哥,你還沒說,我穿這個好不好看呢?”出了成衣店,沈意之曬着月光才好意思開口問蕭勿話。
“好看,好看到,我就想一直抱着你。”蕭勿低着嗓音,隻叫沈意之一人聽見。
沈意之低下眼去,悄悄笑着。
面前忽地被一個高大身影遮住,蕭勿的手臂伸過來将她向後帶了幾步。
“是你?”身前的人用蹩腳的大邺話問了句。
沈意之擡眼,就見竟是初到白馬道時,在牢中遇見的那位高大男子。
男子身量與蕭勿差不多,他一直是那副不屑的模樣,看了眼攔着沈意之的蕭勿,又低下眼問沈意之:“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是因何故去白馬道,我便是因何故來到屋啟。”沈意之也不想與他有過多糾纏,抱了抱蕭勿的手臂,準備繞過此人。
“多謝了。”沈意之走到他身側時忽然聽見他道,“那日。”
沈意之下意識擡眼去看蕭勿,蕭勿沒有看她,隻盯着那男人,神情莫測。
“你救了我們,要報答的。”
“不用了,我也隻是為了自己。”說完沈意之便硬拉着蕭勿走了。
蕭勿沒有再講話,隻是,那個委屈小狗好像又出來了。
代價就是,二人終于找了客棧歇息後,蕭勿又把她當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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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木蓮就派了人來客棧門口等着,接二人,入皇宮。
屋啟皇宮與大邺的也不相同,大殿之外并不寬敞,但小植小景也顯得更有人情味。
建築多用琉璃材質,更顯得富麗,侍女們在前方帶路,繞過重重鮮亮的水晶燈,琉璃雕像,一次次掀開水晶吊簾後,沈意之終于見到了身着華貴屋啟服飾的木蓮。
木蓮見二人進來,連忙揮手叫侍女們都離開了,她兩步上前,在蕭勿和沈意之面前站定,還是行大邺之禮,“殿下,王妃。”
蕭勿:“既是在屋啟,便不要這樣疏離客套了。”
木蓮引二人入座後,便開門見山。
“這些年已将相嫪的勢力收回了多數,我才偶然得知了一些消息。”
相嫪與皇帝多年前同時愛上了一名女子,便是木蓮與白珍珠的生母,而她們的母親在生下她們後不久就因病故去了。
相嫪為報複,悄悄将這兩個孩子丢去了雁北的冰天雪地裡,目的就是有朝一日這兩個孩子成為敵國之人,叫她們與國王骨肉相殘。
這之後,相嫪便開始了掌控屋啟的計劃。
他沒料到木蓮竟被國王的人找到,并且帶回了屋啟,打亂了他的計劃,導緻直到大邺太子來和談那時,才找到了反擊的機會。
木蓮回到屋啟後便開始大肆收買人心,一次次地将國師的計謀壓制下來。
他隻能借了大邺人的手,開始挑起兩國紛争。
但木蓮總是能次次擊中他的七寸,至此,已經開始魚死網破,要用屋啟的手,攻打大邺。
大邺兵馬強盛,他不可能有勝算,木蓮怎麼也想不到相嫪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蕭勿聽木蓮講這些,視線認真看着木蓮,手卻還是不放心地一直抓着沈意之。
這段時日他總這樣,像是要把這輩子的手都現在牽完似的。
木蓮也看出二人總算和好了,一臉欣慰。
沈意之一早便覺得木蓮的氣質非同一般,此時觀察她的談吐,也發現确實有了帝王氣質。
蕭勿:“我與幺幺想過這些,此次過來,也是問你的意見,我們與白馬道裡應外合,從屋啟内部斷了相嫪的兵馬,我父親再從白馬道攻打,一舉拿下相嫪。”
木蓮點了點頭,“我也想過,但目前有個問題就是,箫煥的兵,都在屋啟。”
沈意之歎道:“百足之蟲啊。”
“況且,斷相嫪兵馬容易,保住民心卻難。”
這些年,屋啟的百姓都認為自己應奪下大邺,去那富饒之地生活,屋啟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更願意去掠奪。
若屋啟皇室不作為,那便會引起民憤,屆時少不了揭竿而起的民衆。
蕭勿坐直了身子,慎重道:“所以,我作為大邺使者,現在正式與屋啟儲君,商議百年交好協議。”
木蓮突然眼裡閃了光,她從懷中掏出來當年蕭覽為屋啟拿出來的誠意,一封協議書。
此時,從殿後傳來一陣咳嗽聲,随後,便走出來一位中年男人。
他看上去面容憔悴,沈意之猛然覺得他此時面色,竟像極了那個老了許多的太上皇。
随着男子走近,沈意之仔細嗅去,竟也聞見了太上皇身邊萦繞的那一股濃郁的檀香氣息。
“父王。”木蓮轉過身行禮。
蕭勿便帶着沈意之,也用着大邺之禮向男子彎下身。
屋啟王錯忽坐在了上位,道:“不必行禮,咳咳……”
錯忽按理說也才四十多歲,但看面相卻讓人覺得仿佛五六十了一般。
“方才你們的對話我也聽見了。”錯忽歎了一聲,又道:“相嫪如今,卻也不是那個相嫪了。”
沈意之與蕭勿心中波瀾又起,果真如蕭勿所言,相嫪确實變了。
“曾經那個鬼谷聖手,早在四年前便去了,與他鬥了這麼久,我終歸是比他活得久了。”
木蓮疑惑:“那此時的相嫪?”
“是鬼谷聖手的徒弟。”錯忽又掩唇咳着。
木蓮這些年幾乎沒有再見過相嫪,竟沒發現,這殼子底下都換了心。
“這麼說來,現在的相嫪連弱點都找不到了。”木蓮皺着眉。
沈意之疑心乍起:“敢問王上的病是從何時起的?”
錯忽見她是蕭勿身邊人,便沒有多顧忌,想了想道:“仔細算算,應是被相嫪算計後便有了這個症狀。”
沈意之緊張地反握住蕭勿的手,在蕭勿耳邊低聲道:“哥哥。”
蕭勿彎下身子去聽她講話,沈意之聲音很小,“我聞到了太上皇身上那股檀香味。”
“檀香?”木蓮卻聽見了,疑惑道:“父王用的檀香是從大邺進購的國香,不會有什麼問題。”
蕭勿搖頭,“幺幺說的,是檀香中夾雜的其他味道。”
沈意之點了點頭。
“有毒?”木蓮皺眉。
沈意之又點頭。
“或許,”蕭勿沉思片刻道:“我們該見見這位國師大人。”
說完這句話後,沈意之感覺蕭勿臉色猛得變差了,說不上來有什麼變化,但就是覺得,他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