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阿睿常提起的蘇嬸子?”
陸遠川低沉的嗓音裡突然摻進一絲笑意,他摩挲着手中那片青瓷,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尖。
曾經那個追着他喊陸大哥的小丫頭,如今竟成了别人口中的“嬸子”。
蘇晚被他眼底跳躍的光芒燙到,突然有些惱了。
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瓷片:“陸團長笑什麼?”
“咳,我沒笑。”陸遠川端正态度,不敢惹怒蘇晚。
蘇晚瞪了陸遠川一眼,然後轉身。
“大娃,”蘇晚轉身時聲音已經恢複平靜,隻是指尖還在微微發抖,“帶弟弟妹妹們進屋玩去,娘跟陸叔叔說點話。”
陸遠川朝陸睿點點頭,他立即會意地牽起最小的孩子。
直到木門“吱呀”一聲合上,院裡終于隻剩下他們兩人。
蘇晚深吸一口氣,擡手将大門闩上。
蘇晚引着陸遠川穿過斑駁的樹影,來到院落最偏遠的角落。
這裡被茂密的葡萄架遮掩着,垂落的藤蔓在暮色中織成一道天然屏障。
架下擺着兩張磨得發亮的竹凳,是平日裡她獨自納涼時最愛待的地方。
這個位置,大娃他們出房門一時半會也不會發現他們,剛好他們在屋裡也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剛在葡萄架下站定,蘇晚突然轉身,整個人撲進陸遠川的懷裡。
她的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身,十指死死攥住他軍裝的後襟,像是要确認這個溫度的真實性。
“太好了……太好了...”
她把臉埋在他胸前,嗚咽聲悶在軍裝布料裡,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衣襟。
陸遠川的胸膛溫暖而堅實,心跳聲透過布料傳來,強勁有力——這是活着的證明,是上天的恩賜。
前世那個被大雪掩埋的冰冷身軀,那個再也不會對她微笑的陸遠川,此刻正真真切切地站在這裡。
蘇晚哭得渾身發抖,淚水模糊了視線。
陸遠川僵了一瞬,随即緩緩擡手,寬厚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後背。
這個動作讓蘇晚哭得更兇了,她記得前世最後一次擁抱時,他的手也是這樣,帶着微微的顫抖,卻又無比溫柔。
葡萄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見證這場跨越生死的重逢。
“不哭了,小丫頭,”他低沉的嗓音裡帶着久違的溫柔,喉結在她頭頂輕輕滾動,“我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嗎?”
“你、你還叫我小丫頭……”蘇晚抽噎着擡頭,通紅的眼睛瞪着他,卻在對上他含笑的眸子時再也繃不住。
“好了,不哭了,”他壓低聲音,帶着幾分無奈的寵溺,“要是讓孩子們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他們的蘇嬸子呢。”
陸遠川的記憶裡,蘇晚從來不哭的,就算再難過,她也是堅強的。
這話讓蘇晚破涕為笑,卻又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她仰起臉,透過朦胧的淚眼看着眼前這個活生生的男人——陽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躍,将他眼底的溫柔映照得一覽無餘。
這是她記憶裡從未有過的陸遠川,此刻溫柔的看着她,哄着她,正用指腹為她拭去淚水。
“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哄人的。”蘇晚的聲音悶在他胸前,帶着濃重的鼻音。
她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軍裝下擺,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記憶中的陸隊長總是闆着一張臉。
那次她右腿被彈片劃傷,疼得冷汗浸透了病号服,他也隻是站在床邊說:“忍一忍,馬上就好。”
想起前世的種種,陸遠川的手臂突然松開了些。
他後退半步,喉結滾動了幾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聲音刻意壓低,目光卻警惕地掃過院門——這個年代,一個軍官和寡婦的親密接觸足以毀掉兩個人。
微涼的空氣瞬間取代了方才的溫暖。
蘇晚攏了攏散落的鬓發,指尖觸到臉上未幹的淚痕。
蘇晚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了心情,往後退了半步。
“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地震了,我被砸到了,醒了就在這個身體裡了。這個身體的蘇晚存了死志,我答應她幫他照顧三個孩子,她就消散了。”
“原來是這樣......”他的聲音沙啞,眼神卻柔和了下來,仿佛拼圖的最後一塊終于歸位。
“那你呢?”蘇晚忍不住追問,晨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他再熟悉不過的明亮眼睛。
陸遠川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軍裝袖口的磨損處,那是常年持槍訓練留下的痕迹。
他擡眼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聲音低沉而清晰:
“我本就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三年前那次邊境行動,子彈從這裡——”他的手指輕點右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貫穿而過。醫生說我能活下來是個奇迹。”
“昏迷期間,我的意識似乎穿越到了幾十年後。”
他的目光落在蘇晚微微顫抖的睫毛上,“成為你認識的那個……陸遠川。”
“直到那個我在現代犧牲的那天,我在這邊的病床上突然恢複了意識。”
“所以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經曆過兩次人生的陸遠川。一次差點死在邊境,一次……确實死在了邊境。”
蘇晚的指尖猛地攥緊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她的瞳孔微微顫動,像是被這個離奇的真相震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揚起一個弧度。
“所以……”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這個美夢,“那個世界的你犧牲後,靈魂回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