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爹在山裡被東西傷了!”
抓着潘叔的手臂,試圖在他皺皮的眼中看出玩笑。他靠在門口,雙眼被恐懼安家,面部肌肉還在抽動,眼神在我和母親窗前來回。我頭皮和喉嚨都發緊,嘴巴不停張合,終于出聲。
“潘叔,求求你...不要開玩笑...”
母親重病,整天昏迷,身形瘦弱到,黃豆都可以抱起來。父親為救母親去山裡尋找珀草,一直沒有收獲。現在終于有收獲,一個壞消息。
母親感應到一樣,張嘴呼吸也急促起來,眼角不住流淚。
走到床邊蹲下,摸着黃豆的頭。“黃豆,陪在母親身邊。睡一覺,我很快回來。”話說完,不自在地,垂眼抿嘴。
“潘叔,幫我看着娘,我去看看爹。謝謝您幫忙。”
是假的,開玩笑。路上我依舊這樣,欺騙、祈禱。自食其力的族人,沒有信仰的祈禱,願望會送到哪裡?會被聽見嗎?
跑到村口,想起沒問父親在哪。轉身就看見糧倉旁,被族人救濟的家夥,靜立石門前。
“你在這裡幹什麼?不要靠近這裡!”
糧倉作為全族的口糧,每代都會選出最優秀的勇士管理,父親正承擔着這份榮耀。作為外族人,可以施舍仁慈,但惦記我們的東西,必定被驅逐。
“你沒聽見嗎?離開這裡!”
“我叫雪,你好兇。”
對方的話讓我剛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多麼惡劣。雪說着軟爛粘膩的語調,衣服至少五個破洞,像隻傲慢的白毛仙鶴,眯眼逼近。
“抱歉,我語氣不太好。這邊不準外族靠近,麻煩你趕緊離開。”
我試圖軟掉語氣,但我很着急趕走她,父親還在等我。但雪盯着我,誇張大的琥珀色瞳仁。在靠近中,瞳孔擴張。左眼皮松弛無力,遮蓋大半瞳仁,造成右弱左詐兩張臉。
“這邊又沒人把守,我怎麼知道這是很重要的地方呢?但是,你上來就吼我欸。況且…”
雪聲音停頓,眼神上下掃視,最後落在我臉上。盯的心裡發毛,她像半夜披塊布蹲窗口,觀察睡覺的人,露出期待到變态笑容,隻等對方睜眼的動蕩因子。我不确定臉上有什麼不好的表情,強裝輕松,露出笑容。
“你好像很着急欸。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我或許知道哦。不要傻笑,很難看。”
雪的話讓我明白一件事,第一眼看不對眼的人,永遠不會看對眼。雪讓我感到讨厭,從第一天見面開始。
“你趕快離開。”
繞過她,留下話直接離開。不想再和她牽扯。
“真的不問問我嗎?我也是知恩圖報的人呢。”
“不需要。”
“我知道你父親在哪哦。再回去問,可趕不上最後一口氣了。如果是我,一定很想最後再看眼家人,哪怕見一個,心裡也會踏實吧。話沒說出口,诶呀,真難辦啊。遺産怎麼分呢?幹脆做成藏寶圖,在寶箱裡放上最重要的東西。肯定不能放财寶啦,放‘團結就是力量’。把财寶的藏寶圖藏在藏寶圖的夾層裡,把聰明人都引到原始森林去。九死一生後,他們會發現什麼也沒有,如果能活着的話。畢竟,雪有什麼财寶呢,雪隻是會感興趣。”
前進的步子在雪開口時停下,雪說完話已經走到眼前。她眼神毫無避諱,捉住我的手,往叢林中走。
“你說你知道我父親在哪,可以帶我過去嗎?”
“我們不是正在過去嗎?畢竟神明指引我,幫助你。”
生長上萬年的樹木,完全遮蓋天空。越往裡走,越不了解外面的天氣。在昏暗中,隻能緊緊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在黑暗中,雪後背衣服肩胛骨處有兩處破洞,絲線在跑動中,一擺、一擺。
“别發呆,小心台階。你的手可真涼,軟乎乎的,真讓我心動,嘿呵呵呵。”
跨過橫穿路面的樹根,擡頭正對上雪毫不避諱的眼睛。她整個頭完全轉向後方,眼睛在黑暗中閃光,很大。
“還有多久?”
“你直接跟我過來,又不認識路,真的好嗎?你相信我是個好人?雖然我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呢。”
雪完全沒有看前面的路,眼睛一直盯着我,笑眯眯的。就像引誘驢前進的不是胡蘿蔔,是骷髅頭。驢想掉頭逃跑,每次轉身,前面都是骷髅頭。
試圖喚起她的良知,我開口:“你是個好人。”
“是呢,我就知道,我們很合拍!水雲~到了哦。”
月光将懸崖照亮發白,平坦沒有痕迹。轉頭用眼神去質問雪,她隻滿臉坦然,食指指向我的雙腳前。
一條皮子雙眼緊閉。
蹲下身,皮子感受到環境變動,緩緩開口。
“水雲。”
“父...親?”
寬大的皮子像條薄毯,包裹住骨頭,完全認不出原貌。幾乎被掏空的幹癟扁平,卻不見任何傷口和血液痕迹。聲音沙啞粗粝,說話間露着風聲。
“水雲,山上有怪物。是報複,他們來報複我了...去求貓神,求貓神保佑。”
“都怪我,一個人去就好了。為什麼帶上熠生,希望貓神保佑他。”
“爹想看你們完婚,再走…”
他嘴中一直說話,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淺。安靜中,他擡起右手。
“珀草,給你娘…”
他眼中壓抑情緒,面色平靜。在我接過珀草後,睜着桃紅色憋出血絲凸起的眼睛,垂下手。
抱着父親,隻覺得‘好輕,隻剩一把骨頭般。’父親佝偻成一團,睡在我的雙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