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事實,屋内隻有這麼一張床,若是還有另一張,他到也就讓人在這裡歇下了。
“那又怎麼了,一張床便一張床,哥哥以前同我又不是未睡在一張床過。”
虞衡停止了翻滾的動作,卻仍舊把自己用被子裹成毛蟲狀,聲音悶悶的,叫人看不清其臉上的情緒。
而聞言的江緒甯卻是不由得又一愣,放在系帶上的指尖微顫,眼前的景象再度變得恍惚了起來。
是了,曾經的他也曾和阿衡同榻而眠過,隻不過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虞衡剛被江父帶回府之時,整個人的防備心極重,整日待在房裡,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一旦有所逾越,他便會同小狼般的呲牙,仿佛下一刻便會猛的撲了上來。
就連專門為他準備的吃食他也一概不碰,甯願時不時的去廚房偷一兩個饅頭充饑。
下人們皆道此人留不得,就連江父也有所動搖,唯有江緒甯卻不肯放棄,怕其隻吃饅頭不好,便将其悄悄換成了肉包。
起初小孩察覺了異樣,第二日便沒有再來,如此這般叫江緒甯不由得的有些着急了,正當不知所措之時,好在隔了一日後,那小孩便又再次來了。
為此江緒甯很是高興,因為他知道小孩哪裡有了松動,所以之後更是賣力。
然而這僅僅隻是表面,徹底讓小孩信任他的,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雨夜。
雷聲轟隆,他被這劃破長空的巨響給驚醒,剛一睜眼他便有種沒來由的心慌,他下意識的往外看去,這才記起小孩今日好像沒出過門,也未去廚房拿過吃的,沒來由有些擔憂,于是便起身提了燈往小孩的住處走了去。
他站在門前敲了又敲,卻始終得不到人回應,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沖進去時,一道輕微的抽泣聲卻打斷了他的理智,随着門被踢開,他看見了正蜷縮在床上一團的小孩。
大夫來得極快,待到小孩退燒後已是半夜,江緒甯看着其逐漸正常的臉色也是松了一口氣,要知,他再晚上一步來,這小孩怕就此便沒了,但萬幸,人沒事,他如此想着。
而這一晚上的折騰過去,他也早已累了,正想着再回去繼續睡會兒之時,衣袖卻在不知何時已被床上之人攥緊。
他下意識的想要抽出,卻在欲動作時聽見小孩開始不斷的低喃。
混合着其痛苦的表情,鬼使神差的他竟停下了動作,俯身下去,他聽見了他在說。
“娘,不要丢下我...”
從此之後,每夜他們都是同睡在一張床上,直到很多年以後,江緒甯先一步将其打破,再也未曾睡在一張床過。
“怎麼,哥哥是嫌棄我了?”
虞衡從被子裡探出了頭,墨色的眼眸泛着水意,一閃一閃的,在這昏暗下尤為明顯,消減了些許豔麗,更添了幾分不自覺的無辜。
“我們都好久未睡在一起了,難道連這麼個小小願望哥哥也不肯滿足我。”
回過神的江緒甯有些無奈,他一向受不得虞衡如此,尤其是那雙眼,總叫他不由得想起他們初見時的模樣,于是控制不住的心軟。
罷了,他想,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算作是妥協。
“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是最好的了。”
得了答應的虞衡不由得喜笑顔開,再不見方才憂愁,就連眸間的水色也一并消失了個幹淨,他伸手過去,二人一并落入了軟褥間。
——
說來也奇怪,江緒甯本來是不困的,但經着虞衡這一鬧,感受着身邊的溫熱他竟也昏昏欲睡起來。
正想着直接睡去,下一刻卻隻感覺到身旁的那一抹溫熱忽的靠近。
“怎麼了?”
迷蒙間,江緒甯疑惑的問道,但回應他的卻是長久的沉默。
長久到以為這隻不過是他的錯覺,直到他快要再次入睡之時,虞衡才又緩緩的開口道,“哥哥,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就算連他也救不了你,我也另有法子。”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你信我。”
少年一句又一句,不斷的在耳邊回響,江緒甯說不出是什麼感受,隻是歎了一口氣,替他攏了攏被褥,方才又道,“睡吧...”
看不見盡頭的黑夜再度變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