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脆弱感覺有點難為情。
聞柒深吸一口氣。
這個畫面太深刻,她後來經常想起,下雪的時候,下雨的時候,看見相似的黑傘的時候,還有,手劃破的時候。
她後來再也沒有因為手指劃破這種事情哭過了,但她總能記得那時候程司渺握住她手的觸感。
她再次翻了個身,強迫自己把程司渺從腦子裡驅逐出去。
不能再想了,不然更加睡不着了。
同一時間,程司渺揮開了朋友遞過來的酒杯。
她翻開手機,界面就是她和聞柒的聊天,最後一句還是一個小時以前,聞柒發來的:煮了小圓子在鍋裡,我回去了。
她沒有回複,聞柒也就沒有再發。
聞柒就是這樣,絕不會一直發消息給她,她以前很喜歡聞柒這一點,不粘人,現在卻覺得很煩躁。
她都已經給她講過很多次了,要她跟其他那些人保持距離,結果她呢,不僅在食堂跟蘑菇頭毫無邊界感,還把她的筆記帶到她家來看。
她想起聞柒珍而重之地從地上撿起那個破本子,又是拍灰又是撫平頁腳的,就更加氣悶了。
她最讨厭自己的所有物跟别人絞纏不清了。
“怎麼回事啊司渺,”白芷麟醉醺醺地把手臂勾到她脖子上,“你一晚上都心神不甯地看手機,手機裡面到底有誰啊?”
白芷麟是她原來在京城貴族學校時候的同學,也是富家的千金,這次周五跟家裡人來這邊度假,特意偷跑了半天來找她喝酒的。
“沒誰。”程司渺把手機屏幕朝下扣過去,再次推開白芷麟遞過來的酒杯,“我不能喝了,我媽讓甯叔盯着我呢,被發現了又很麻煩。”
“梁姨也真是用心良苦啊,”白芷麟笑了聲,聽不出是譏諷還是贊歎。
程司渺也毫不在意,都是一個圈子從小長大的,誰家什麼情況大概都了解,沒什麼好遮掩的。
“不過,我給你透個消息吧,”白芷麟湊近她耳邊,壓着聲音說:“功夫不負有心人,梁姨快熬出頭了,也就這幾個月的事情,你也快解放了。就是可惜了,大概你得在這邊高考了,察城這個教育環境,考的還是全國卷,挺吃虧的。”
程司渺聳聳肩,沒有接話。
在外人眼裡,梁怡能成功嫁進程家就算多年夙願達成,她也能夠松一口氣了;隻有程司渺知道,梁怡心裡想要的遠不止如此,當了程太太,還要給程司渺談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還要防着其他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還要謀劃着在程家的産業上分一杯羹……
有些人是永遠不可能滿足的,得隴而望蜀。
而她既是梁怡手裡最大的籌碼,也是她精心打造的牢籠裡面的一隻金絲雀。
在察城還是在京城高考都不重要,因為梁怡早就已經給她選好了學校和專業,以她現在的成績,走美術生可以考進去。
學校是名校,專業卻是藝術類,畢業以後讀個研究生,在高校找一份清閑的工作,這樣的背景最适合嫁進豪門做闊太太,很利于梁怡找到心儀的聯姻對象。
程司渺眉目冷清,推了這杯酒,“我得回去了,你慢慢喝。”
“别呀,我特意過來找你,你這就走啦?”白芷麟不依,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我還給你叫了這麼多人呢,你就讓我一個人喝呀?”
程司渺掃了眼,包間裡還有幾個年輕男女,是白家在這邊分支的子女,白芷麟嫌兩個人喝酒太冷清,特意叫過來活躍氣氛的。
确實懂事,會開玩笑,也玩得起來。
有個女孩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湊着程司渺的話說,玩遊戲還故意輸給她。
“這些人我都不熟悉,你知道的,私下我不喜歡陌生人。”程司渺說,“這一屋子,我也就看你還順眼。”
白芷麟哈哈大笑,癱在沙發裡面送了個她個飛吻,“行啊司渺,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一年,學會說話了,我看你也順眼了,你去吧,我再喝會。”
程司渺眉心一挑,突兀地說:“就給個飛吻,沒意思。”
“怎麼的,程二小姐今天突然想臨幸奴家了嗎?”白芷麟醉意熏然,從沙發上爬起來,歪歪扭扭地湊過去,“讓我看看,實在的親在哪呢?”
程司渺偏了偏頭,把白色的衛衣湊過去,“留這。”
“行!”白芷麟大大方方地湊過去,給她衛衣領口上印了一個鮮豔的紅色唇印,“蓋章了啊,以後當上程家二小姐,别忘了今日的恩情啊!”
“神經病。”程司渺罵了句,從沙發上一堆衣服裡刨出自己的棒球服披在身上,推門出去了。
她打了個車回家,到家的時候已經暈得開始上頭了,胃裡也開始一陣一陣地抽疼。
程司渺酒量不差,從初中就開始跟白芷麟幾個不正幹的富家女偷偷流出學校喝酒了,隻是她天生胃不好,喝多了就容易胃疼。
她眯着眼拉開茶幾下面的小抽屜,翻了半天沒翻到胃藥。
程司渺罵了句髒話,搖搖晃晃地走去廚房,晃了晃熱水壺,空的。
她隻好接了半杯涼水,喝了兩口就被冰得更加難受。
胡亂翻找的時候碰掉了鍋蓋,裡面是一個泡在水裡的素白瓷盅。
聞柒走的時候是泡在熱水裡面的,經過大半夜早就涼了。
程司渺掀開蓋子,裡面是清香的酒釀,混了紅豆沙熬到粘稠,裡面飄着白色的糯米小圓子。
聞柒是不是以為這樣,她就能假裝沒看見她和那個叫趙冉的蘑菇頭的事了?
而且竟然就這麼回去了,信息也沒有一個,這碗都涼了!
明明知道她胃不好,喝了酒會難受。
程司渺抄起瓷盅,走到水池邊手腕傾斜,面無表情地看着裡面的酒釀紅豆沙混着小圓子一起落進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