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蓐收,你此去協助西炎玱玹讨伐辰榮義軍,若相柳始終不能投誠,就給他留一個全身保他體面。”
“師尊是怕小夭傷心嗎?”
“也不完全是……”曾經的皓翎王如今的上尊擡首,看向遠處,好像在遠遠觀望一個老熟人,“以前就聽小夭說過,在清水鎮的時候,相柳就要求小夭做了很多劇毒的毒藥給他,如果那些藥都是相柳自己吃的,那麼在他死後,毒液若随他的身體爆裂,毒液霧化随空氣擴散,那麼至少在方圓數十裡的生靈就無一可幸免了……所以盡量把相柳引到一處無人的海島上去……”
蓐收蹙眉細思,馬上就領悟到了上尊的意有所指,“師尊是說,相柳很早就在部署這場戰争,那其實早在一開始,相柳若沒有勝算就沒打算獨活?甚至就連他要自己死後都不得保全遺體,要以自己為餌,誘敵深入,與之同歸于盡?”
“相柳的确是可敬的對手。他隻是輸在了生不逢時,又或者……隻是太過執念……”上尊垂眸掩飾着自己語氣中些許惋惜之前,本想着提筆寫點什麼,但轉念一想,對蓐收,“這是我的口谕,即使将來西炎玱玹要怪你,你就将我擡出來放在明面上,想來他也該給我幾份薄面。我本有實力與他相争,可我的女兒阿念實在愛他至深,倘若我執意對玱玹動手,阿念雖然不一定會阻止我,但她一定會傷心。我想,玱玹一定也會懂這個道理。”
“師尊,是擔心玱玹并不願給玱玹留一個全屍的體面嗎?”
“确有這層擔憂,玱玹對小夭的感情,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并非隻有兄妹之情。那麼他對相柳也就不止是戰場上的你死我活,那是比恨争鬥幾百年的宿敵更深一層的不容……哪怕隻是相柳能留給小夭幾分念想的衣冠冢……”說到這裡,上尊的眼神又黯淡了好幾分,略帶幾分懊悔,幾分沮喪,也因此顯得更為蒼涼,“我其實可以幫助相柳的辰榮軍,他們的國土本就是被奪走的,我就算是當年死戰到底,也是出師有名,一呼百應,那麼以玱玹當年的實力,也未必能與我們皓翎抗衡。可是我有兩個女兒,若我救了相柳,小夭自是不會傷心了。但是相柳依舊會對玱玹不死不休,那麼阿念要是看到玱玹死了,那麼她一定也會傷心。所以……我……作為一個父親實難兩全……”
“師尊……”蓐收聞言,深知眼前的境況竟已是死局,根本沒有兩全的解法,也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寬慰上尊的話。
隻聽得,眼前的上尊又幽幽地歎了口氣,“小夭實在很像她的母親,西陵珩……”
蓐收将上尊說的話默念了好幾遍,他也是王室貴胄的一員,上尊既是他的師尊也是他的舅舅,王室的秘聞他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上尊說,小夭實在太像她的母親,想到小夭會對相柳的死感到悲痛,再聯想起,最近西炎王似乎打算在大戰之後給小夭和塗山璟賜婚,但是小夭似乎并沒有旁人想象中那麼高興……那麼,如果把這一連串的事情聯系到了,那麼真實的答案隻有一個……想到此處,倏然,蓐收用震驚的眼神看着上尊。
“不錯,你也想到了。那就去吧。”上尊揮手示意。“希望小夭将來不要怨我。”
蓐收領命,行禮退出上尊的寝宮。
不日,被誘至海島的辰榮義軍,在他們的周圍,圍滿了西炎國的士兵,領頭的西炎将士叫諸理,而在他身旁的将士則是上尊的愛徒蓐收。
雖說是諸理帶領的頭陣,但似乎蓐收的威望;更甚。數不清的大軍沿着四面八方的道路而來,烏壓壓的盔甲,尖銳的兵器閃着可怕的光芒,正有條不紊地向辰榮義軍壓近。
而在經曆了無數次大戰洗禮的義軍,早已顯得兵卒凋零,兩軍對峙時,那懸殊的實力差距,一眼便可觀之。
可即使是這樣,相柳依然利用兵詭之道,以及地形的優勢,讓辰榮義軍又足足支撐了六日。
直到第七日,陷入包圍圈的辰榮軍,隻剩二十多人,但他們仍然手持兵刃,絲毫不肯示弱,為首的将領,是身形高大的中年人,高髻、長髯也都沾滿了血污,身上的铠甲更是破碎不堪,但是他仍然揮舞着偃月刀,奮力地斬殺着逼近的鎮壓軍的士兵。
緊張的氣氛,到了一觸即潰的程度……此時,刺探軍情的斥候分别和蓐收彙報說,哪裡都找不到相柳。可蓐收眼前的不過寥寥數人,何況相柳極愛穿白衣,又偏偏是最不可能在陣前逃跑的那個人。忽然,蓐收的神色有異,向自己的部衆大喝一聲,“糟了,快撤!全部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