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為柳夷的生日學做了一個時辰長壽面,昨天偷偷在廚房練習好幾次,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做好,貼了保溫符後藏在雜物間,就是為了給柳夷一個驚喜。這是他第一次過生日,可不能馬虎,他們說不定要一起過幾百個幾千個生日呢!
她迅速端起雜物間的那碗清湯長壽面,撕掉符紙急匆匆往回趕。
走到虛掩着的門口,她又聽見熟悉的吵鬧聲。
“怎麼又在吵?”她晃了晃腦袋,确保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屋内的吵鬧聲愈演愈烈,甚至有掀翻屋頂的架勢。隔一道門,她竟分辨不清都分别是誰的聲音,隻知道是許多人聲雜糅在一塊。
怎麼吵起來的?按理說不應該隻有暮合吵嗎?她實在難以想象其餘幾人吵架的樣子,特别是句芒上神。
她一手端穩長壽面,一手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讓她不禁懷疑是否走錯地方。
“有人嗎?”望着黑漆漆的房間,她邁開一條腿,伸入黑暗之中,“請問呢,有人嗎?有鬼嗎?有人沒鬼我就進來喽……”
無人應答。
“……”懷篍咬牙道,“行,我進來了。”
她一手扶住門框,兩隻眼睛仔細瞧着手裡那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雙腿剛在黑壓壓的房中站穩,刺眼的亮光就晃得她捂住眼睛。
什麼情況?不會是有鬼吧?
懷篍深吸一口氣,肩頸止不住發抖。她正猶豫着要不要放下擋眼的手或是拔腿就跑,顫抖的胳膊蓦地被抓住。
“不是……救命啊!有鬼!”
毛茸茸的尾巴環住她的雙腿。
“師尊,睜開眼看看。”柳夷的聲音自下而上傳來。
她大吃一驚:“……啊?怎麼是你?”懷篍慢慢放下手,撐開眼皮。
柳夷正站在她面前,狐狸尾巴纏住她,而一旁,伏邈正抓着她的胳膊。
房間重新裝飾了一遍,各處都擺着芙蓉花,桌上菜肴被一盤玉色糕點取代。謝令儀和暮合從座上站起,謝令儀眼底帶笑。
句芒則站在令一邊,眉眼溫柔,卻暗含憂愁。
伏邈不知從拿掏出一捧純金花束,遞給一臉懵的懷篍:“懷篍上仙,生日快樂!”
柳夷也笑嘻嘻說道:“師尊,生日快樂!今天是您的三百八十一歲生日!”
“啊?!”懷篍瞪大眼睛,“今今今天是我的生日?!”
“對呀,”柳夷點點頭,陡然抱住她,輕聲說道,“今天是師尊的生日。”
懷篍從沒給自己過過生日。木族活得比其他種族要久,且久的不是一點半點,因此木族人便不喜過生日,或者說,是懶得過。時間一長,她自己都忘記自己的生辰了,沒想到正好被柳夷利用了這一點。
“那……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嗎?”她直犯迷糊,“你不是說,今天是你的生辰……虧我還早起給你做長壽面……”她端面的手發麻,直起身子顫顫巍巍地将碗放在桌上。
又仔細瞧着手裡那捧花,驚訝道:“純金的啊?”
發财了發财了,金子無論在人間還是三界都是一比一的貴,雖說這種東西沒什麼用還有點難看,奈何貴婦人都喜歡,價格便水漲船高……她轉手一賣豈不賺大發?
謝令儀笑着拉她坐下:“不騙騙你,怎麼引你上鈎,請我們來啊?”将桌上那碟玉糕放到她面前。
柳夷點點頭,雙手搭在扶手,動了動狐狸耳朵:“不是騙,我想和師尊一起過生辰。”上次練武時伏邈問他何日出生,他靈光一閃問起懷篍的生辰,還從伏邈口中得知木族不過生辰的習俗,便想着讓懷篍也過一次生辰。
他早已忘記自己是何日出生,或者說……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于他而言,出生那日竟成了一切苦難的源頭,既然不願照顧他,不願給他一個家,為何又要生下他?他恨透自己素未謀面的父母。他讨厭自己的生辰,可是又想讓懷篍高興,如果生辰真的那麼重要,那就讓它成為讨師尊歡心的工具好了。
從此,他們便是同月同日生,之後的每一個生辰,他都能靠這一根紐帶陪伴在師尊左右,即使自己逝世……師尊永遠都無法忘記他,每到生辰,就想起他纏在身邊的樣子。
這樣是最好。
懷篍看看桌上那碟玉糕,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槿宮才有,長大後便從沒吃到過。又擡頭看看微笑的柳夷,鼻子一酸。
這狐狸怎麼這麼狡猾?她期待這麼久,準備這麼久,結果竟是給自己過生辰。
“師尊,”柳夷從襕衫袖口掏出手镯,輕輕放在桌面,“生辰快樂。”
那隻銀手镯沒有花紋,也沒鑲嵌珠寶,樸素過頭。懷篍此刻卻沒關心這些,也沒着急忙慌地将手镯戴在手腕上,而是放在手心,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怎麼買得起?”
“在外面幹活賺的呀,”柳夷無意識摸了摸指間薄繭,“趁你賴床的時候。”
洛神河邊一直在招開蚌工,他這幾天有時間便去,幫老闆開了幾百個淡水蚌,開出好多珍珠。他本想給師尊買一條珍珠項鍊,奈何賺到的靈石不夠,況且師尊有那麼多好看的珍珠項鍊,從來不差他這一條。
可是,懷篍沒有一隻土裡土氣的镯子,柳夷不知道懷篍到底想不想要,就像一開始到底想不想留下他。如果最終能刻骨銘心,剛開始是怎樣都行。
醜點,土點,被嫌棄……都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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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懷篍真戴那隻銀镯子戴了兩百多年,世事變遷,唯一不變的是柳夷始終站在她的身邊。
這兩百多年間,每一次生辰兩人都待在一塊,夜晚坐在樹屋的露台上,看皎皎明月與漫天繁星。柳夷習慣靠在懷篍的肩頭,任懷篍抱着他的狐狸尾巴,直到某一年的生辰,變成了昏昏欲睡的懷篍倚在柳夷肩膀,而柳夷的狐狸耳朵與尾巴終于能在化作人形時藏住。
他越長越大,愈發的高,心智也比從前成熟。
可……他還是喜歡環住她的腰肢,輕聲問道:“我能和師尊坐嗎?”
“……啊?”懷篍強行掰開他環腰的手,“你多大了?去坐小孩那桌,别來煩我,我有事與句芒上神講。”
柳夷此時已與懷篍一樣高,甚至還稍高一些。他出落得越發俊秀,舒展的眉毛由額前劉海虛掩,一雙清澈的狐狸眼帶着笑意,高挺的鼻梁去蹭懷篍的脖頸,口唇绯紅,臉頰雪白。頭冠上系一條赤紅發帶,穿一件朱紅色的廣袖長袍。
他已經不像小時候那樣,會因懷篍的拒絕而黯然神傷。而是……
他緩緩擡頭,勾人的狐狸眼直直盯着懷篍脖頸顫抖的青筋,繞到她耳後:“那……師尊今晚能陪我聊會兒天嗎?”
“好不好嘛?”
他的目光移向她耳垂上挂着的紅寶石耳墜。
“話本有那麼好看嗎?可我覺得師尊最好看呢。”
懷篍臉紅了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