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桓征并沒有回答雁翎的意思,而是反問道:
“阿翎許下了什麼願望?”
用提問來躲避不想正面回應的提問,這是皇後的慣用技巧,趙桓征也早已經駕輕就熟。
隻是這招面對旁人時很好用,雁翎卻不然。
她是窮追不舍的言官做派,并不給趙桓征逃逸的機會:“泮郎沒有許願對不對?你其實一直在看我……”
趙桓征垂眸,并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雁翎還想繼續進言幾句,比如為何他不許願,浪費了一個機會不覺得遺憾嗎?
然而他眸底的那份不安顯然又重了幾分,他的沉默就顯得有些孤寂,雁翎覺得問不出口了。
或者他隻是想讓自己許個願,自己并不相信這些迷信民俗……雁翎猜想。
短暫的沉默之後,趙桓征先站起來,眸底的那種孤寂感淡了很多,然後他伸出手去拉雁翎起身。
“水邊風涼,我們該回去了。”
雁翎握住他的手,卻沒能起來,她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有難言之隐。
“怎麼了?”趙桓征不解,以為她身體不舒服。
“我……好像腿麻了。”
蹲了太久,又是放河燈又是許願,雁翎現在隻感到兩條腿都不聽使喚,像是氣血不能達到一般,怎麼用力都站不起來。
“要……等一會兒嗎?”趙桓征倒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他身上有功夫,并不容易手腳麻痹。
腿麻腳麻的滋味不好受,雁翎抓着他的手,最後很努力才站了起來,但是想挪動步伐确實是真做不到了。
水邊都是鵝卵石,走起來很硌腳,此刻腳麻的時候,踩在上面都是一種折磨。
趙桓征看她額頭沁出了汗珠,應當是很痛的樣子。
于是他揉了揉眉心,随後俯下身子,蹲在雁翎跟前,有些無奈的對她說:“上來,我背你。”
雁翎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還是算了吧,我等會兒就好了。”
“快點上來。”趙桓征對她不容置喙的說了一句。
夜漸濃深,水邊确實涼風習習,越來越冷,越冷腿就越難受。
雁翎隻好聽話,趴在了他的背上。
趙桓征用力起身,背上伏着雁翎纖細的身體,他并不覺得多麼沉重,心裡感慨她想必吃得儉省,實在是太輕了。
“抓緊!”
雁翎覺得臉紅到了脖頸,隻是雙手輕輕交疊在他的頸前,不敢亂動。然而趙桓征怕她掉下去,這樣催促道。
她隻好雙手握住他的肩頭,确實穩當了很多。
他的肩膀寬闊,結實的肌肉摸着很有安全感。他的身體很溫熱,趴在上面穩穩的。
雁翎并不知道,這是趙桓征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背别人。小時候,他被宦官或者嬷嬷背過,後來在戰場負傷,便有親衛背他。
他不曾背過什麼人,更莫說是一個出身寒微,舉目無親的民女了。
讓皇儲之尊的太子肯俯身背人?如果東宮的人聽說了這個消息,肯定會覺得說這個話的人瘋了。
實際上,遠遠在岸邊看着兩人的姜望,此刻也隻有目瞪口呆的份兒。
自從找到了太子,他就一直在附近保護着主子的安危,行使一個親衛分内的責任。
他已經知曉了雁翎的存在,也大抵猜得出太子殿下對這個女子或許有幾分動意。
看到兩人出入臨河最像樣的酒樓,他也隻當是太子殿下長大了,對女人有了心思。
他雖然意外,卻也覺得若是殿下微服私訪的途寵幸了什麼民間女子,帶回宮裡做個侍妾也不是什麼大事,傳聞聖上從前就曾經寵幸過皇後宮裡地位低微的宮女,哪個帝王沒有任性肆意的時候,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雖然向來高傲的這位貴人,從前并不曾把任何一個京師的貴女放在心上,東宮莫說通房的侍妾,其實就連女婢都少得很。
姜望其實相當好奇,什麼樣的美人能讓不近女色的殿下動了凡心,想必應該是很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吧……
然而,當他親眼看見貴在雲端的太子殿下,伏在人身前當牛做馬背着前行時,他才真的覺得有些魔幻了……
難道……是被下蠱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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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河邊往客棧走的路上,雁翎的腿其實已經不怎麼麻了。然而趙桓征像是有點甘之如饴一般,背她還有點上瘾,不許她下來。
最後還是靠她堅持,他才肯放她到平地上。
好在臨河很小,又是枕河而居的小城,于是等于沒走幾步,兩人就回到了客棧。
小二依舊十分熱情地與他們打招呼:“官人娘子這是去放河燈了嗎?臨河的河燈許願是非常靈的喲……”
趙桓征落落大方牽起雁翎的手,她隻是低頭害羞,甚至不敢去看小二那戲谑的姨母笑。
等他們進入了房間内,外頭的小二對值夜的賬房說:“這對小夫妻看着感情真好,出出進進都手拉着手。”
賬房自以為年紀大了見得多,頭也不擡地說:“新婚燕爾嘛,我和你嫂子剛成親那會兒也是這樣。”
小二順勢在賬房耳邊,說了幾句葷話,大概是取笑了兩句,賬房拿着賬本子作勢要打他……
小二和賬房的聲音挺大,并沒有刻意避開他們,趙桓征也一定聽得見。
雁翎進屋後,想到小二和賬房的對話,心中一陣煩躁,她不想後面的路程,被一直這樣誤會,畢竟她還是沒有出閣的姑娘。
母親一直教導她自尊自愛,就算再窮再難,也不可以沒有名分就依附男子,更教育她無論如何不給人做妾,哪怕那人是天潢貴胄。
雁翎雖然對趙公子談得上好感,但是心裡很清楚,趙郎家世好又俊朗,未來的正妻一定會是個門當戶對的貴女。
鴛鴦燈已經有些過火,她應該及時提示自己不要越陷越深才好。這大少爺做事沒有準頭,随性而起,她卻不能不約法三章。
兩個人應該恪守朋友的邊界,免得不清不楚日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