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東宮,桂花盛開,從宮門直入尚書房的路上,沿途都是金桂香氣滿盈的味道。
東宮比長春宮大很多,馮孝惠着常服而來,隻在東宮正華門接受了宮人的行禮,沒有搞什麼儀仗華蓋跟着,顯得相當輕裝簡從。
長春宮的線人一早就給東宮傳信,然而趙桓征假裝不知情的樣子,毫無要去迎接的意思。
皇後的車馬快到了東宮,才正式下懿旨給東宮,趙桓征敷衍了事地讓姜望替他去正華門恭候皇後一行。
實際上,這也洽切了馮孝惠的心意。她這次來是給太子說媒,最好和和氣氣。
更何況,陣仗大了,母子就更顯得像君臣,他們的關系都已經這麼奇怪了,何苦再彼此折磨。
而且她還有點私心,常服過來,正不必走東宮的中軸線,可以随心意穿過角門,過花牆,途徑那片桂花盛開的廊道。
東宮每年都為長春宮進貢桂花,幾乎被朝臣們視為太子仁孝的一種見證。
這些桂花就來自于通往東宮書房的這條甬道上。
馮孝惠喜歡吃桂花,更喜歡欣賞桂花。
那甜美又清幽的香氣,讓她十分沉醉,尤其是東宮的這片金桂,繁茂粗壯,盛開的時候一片馨香,讓所有走過花下的人,都覺得人間值得。
“可惜子泮不喜桂花糕,”馮孝惠對蘭英姑姑道:“大概是他沒怎麼好好品味過桂花的香氣,今年一定用新鮮桂花給他做些點心來嘗。”
然而跟在身後的姜望忍不住提醒皇後:“前幾日殿下剛剛遣散了制作桂花糕的廚子,要求以後東宮都不能出現放桂花的飲食。”
皇後頓感失落,難道這樣的小事,也已經讓趙桓征聯想到她嗎?
至于麼?
忍耐下心頭不快,皇後快步前行,尚書房就在桂花小徑的盡頭,看起來隻是一處精緻典雅的園林,唯有站在門口的禁衛眼神中肅然的殺氣,提示着裡頭的人不同凡響。
從前東宮的書房并不在此,而是連着東宮主殿交泰殿的偏殿,巍峨宏大。然而趙桓征自幼喜歡效仿宋元名仕的清雅,将花廊深處一處小園子改成了尚書房。
趙桓征很小的時候,就曾經對馮孝惠說過,一代明君不僅僅要有開拓太平的手筆,還要有高雅清越的品位。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如今這處園子被趙桓征題字為“秋爽園”,彰顯自己意趣如秋高氣爽,傲岸又孤獨。
馮孝惠已經五年沒來過這園子了,自從太子親政,更是不曾踏入過東宮。
入口是寶瓶洞門,進入之前侍衛大聲通傳:“皇後娘娘到!”
随後一個黃門才将她和身後的侍從引入園内。
簡直,簡直與來此彙奏的大臣無異。
就連一直奉勸皇後寬懷的蘭英姑姑都覺得太子此番是做得太過了一些。
無論如何,皇後都是促成太子成長為儲君的關鍵力量。
穿過了前面花廳,皇後才最後在園内假山前的書房裡見到了趙桓征。
趙桓征南下又歸來,已經一個月餘,母子分别的日子并不長,卻如同隔着幾萬個日夜一般。
對面的兒子從書案前起身,行至馮孝惠跟前,然後單膝跪地行禮:“兒臣恭迎母後,願母後玉體金安。”
仍然是溫和如玉的口吻,但是看儀态與形容,挑不出半點毛病。
馮孝惠心裡别扭,恨不得把兔崽子拽起來罵一通,然而卻無論如何做不出來。
她也太子之間,始終是隔了千山萬水。
“平身吧,殿下不必多禮。”
随後二人在中堂坐下,馮孝惠居上,趙桓征則在下首,包括蘭英姑姑與姜望矗立在身後聽命。
堂内落針可聞,誰都知道這母子表面上和氣,心裡有聚積了狂風暴雨,誰也不願意去觸這個眉頭。
皇後春風和煦:“回來這麼久,忙壞了吧?為娘料想你國務繁忙,走不開,故而過來看看你。”
“多謝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