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是太醫院的醫女,以前一直在長春宮侍奉皇後,後來徐宗源任太醫令,實行了輪崗制度,她才從長春宮跟着他入了東宮。
如今又陰差陽錯的被趙桓征安插在雁翎身邊做個長随的醫女了。
雁翎聞言,順着藿香的指引去院中看這些東西,耳畔是黃門拿着一張物品單子,與随雁翎來此的那幾個濯纓園的侍女清點。
雁翎被安排在濯纓園居住,這些東西将來也要随她回去,隻是趙桓征安排人拿到秋爽園來給她看看,讓她高興高興。
趙桓征賞賜了她很多的東西,雁翎大體看了看,有四季錦衣華服兩箱,金钗絹花盛滿了一個錦盒,還有熏香、脂粉若幹,最後幾個箱子裡,是書案那麼大的玉雕兩座,絲綢織錦布面的錦被兩箱。
這些東西耀眼而金貴,看得雁翎目不暇接,她忍不住伸手打開其中一個,裡頭是冬天的衣服,藿香看她好奇,搶在她身前,随意拿了其中一件鬥篷,繁花如織的梅花圖,繡在紅燦燦的綢緞上,是鬥篷的正面,而裡頭的皮草則了不得了,是閃着銀輝的一片貂絨。
連幾個在東宮服侍的時間稱得上久的老嬷嬷,都忍不住發出了啧啧的贊歎。
前幾日她們跟着來秋爽園侍奉,隻聽說太子殿下看上了一個浣衣所的洗衣婢,起初還不太信,後來浣衣所所有的執事宮娥都被賜死,她們才多少相信了,這個美貌嬌柔,卻毫無貴氣可言的小宮女,就是被老天爺眷顧的那個走了奇運的奴婢。
趙桓征的賞賜讓人瞠目,藿香正好把這件銀貂絨的鬥篷披在雁翎身上,大紅緞面更襯得她肌膚勝雪,站在秋爽園有些缟素的園景中,竟然更有一份冬日裡萬物凋零我獨豔的絕美。
“姑娘太美了……”藿香稱許道。
雁翎看着一襲華服的自己,銀貂絨異常保暖,穿在身上就如同被封在了溫暖如春的結界裡。
雁翎想起當初在臨河郡,趙桓征當掉了寶劍,就拿着銀錠子去成衣鋪子給她買衣服,她得了那一身絲綢的衣裳,喜不自勝,甚至一直都舍不得脫下來換洗。
看到如今東宮裡真正的好衣服,她才知道,原來天外有天,比起如今,臨河郡的衣裳,确實合該讓趙桓征看不上,
盡管對她而言,那已經是她能想象的最奢侈的繁華了。
原來對于貴為太子的趙桓征而言,那些根本就淺陋至極,不值得他去多看一眼。
那麼,當初趙桓征看她穿着臨河郡的那身衣裳,看那個歡脫如過年一般的自己,該是什麼心情呢?
是否如賞賜了自己一時興起豢養的鳥雀那般,僅僅是一種自娛的方式?
若沒有這段入宮的奇遇,雁翎本來永遠都不會知道,還有更好的衣服,他可以給她。她的世界很小,而他的乾坤很大,他的一時興起,就足夠她銘記一生。
其實,什麼樣的衣服又有什麼不同?都是他的賞賜,都是他的恩德,她無論如何隻有感恩,不可以别做他想。
他已經對她說的那麼明白了。
雁翎默默地苦笑,自顧自解開了鬥篷,對來送賞賜的黃門道了謝,把鬥篷遞給藿香,道:“現如今我住在暖閣,這些厚衣服穿不着,麻煩姑娘幫我收起來吧。”
雁翎不習慣自己是半個主子,無論藿香如何讓她役使自己,她和她依舊别扭地互稱“姑娘”。
然而黃門交了差,卻沒有走,對雁翎道:“殿下還有個人,要送給姑娘。”
雁翎不解,順着黃門的手指去看,在送東西的隊列盡頭,有一個小小的身形,依舊那樣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在冬日裡還穿着浣衣所那單薄的麻衣,在遠處愣愣看着她,瑟瑟發抖。
“小九!”雁翎幾乎是喊了出來,然後三步五步奔過去,在院子都快接近月門的地方,把小九拉在了懷中。
小九顯然已經不敢認她了——她穿着藿香安排的一身華服,裡頭紮紮實實的新棉絮套成的棉衣,外頭則是滾邊刺繡的罩衫。
在小九眼裡看來,雁翎哪裡還是那個在大通鋪和她通腿睡一個被窩的小姐姐,分明化身成了九天玄女,是個神仙了。
“雁……翎,雁翎姐……殿下沒有給我恢複良籍,而是把我發過來伺候你……”她的唇凍得發紫,雁翎顧不上别的,拖着她就往暖閣裡去。
到了門口,卻被藿香攔下,蹙着眉眼看向小九,對雁翎道:“姑娘,這裡是上院,殿下的暖閣……”
雁翎這才覺得自己冒失。
小九這樣卑賤的小奴婢,根本沒有資格到秋爽園踏足,不過是因為以後就跟着雁翎,才被黃門匆匆帶過來給她看一眼,跟那些七台八舉的賞物,是一個道理。
“公公說,隻是讓我過來上院和你見一眼,一會兒要帶我去洗幹淨,換了衣裳去濯纓園侍奉。以後就在那裡為姑娘當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