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說明，雁翎和趙桓征根本就是在宮外就已經有了首尾。

這實在是巧合到荒謬的程度。

然而，此刻最讓她坐立難安的倒不是趙桓征的這段戀情，而是雁翎的養母。

她實在是太像那個她此生都不想去回憶的人了。

去嶺南打探雁翎來曆的侍衛回來告知皇後，雁翎的母親，是一個外鄉人，生前靠給富貴人家做廚娘為生，生前十分困窘，常年操勞故而沒有長命，已經在去歲的冬日過世了。

而那個時候，正是趙桓征出宮在嶺南的日子！

從探子帶回的隻言片語中，實在是不能不去将金簪的主人和雁翎的養母聯系在一起。

盡管沒有得到确切的答案，馮孝惠憑借着直覺，已經判定，雁翎的養母，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叫雨露的宮娥，生前一直在尚膳監侍奉馮孝惠的飲食，廚藝很得老皇帝的首肯，才有機會懷上了龍種。

雨露是趙桓征的生母，分明應該死在那個雨夜，至少馮家的人是這麼對馮孝惠說的，而馮孝惠也是這樣對楊世延“如實”相告。

馮孝惠拿不準趙桓征究竟知道了多少，而雁翎到底和雨露又是何種關系，總之，這件事讓她好幾個夜晚都無法入眠。

在第四五天的時候，馮孝惠收到了楊世延從北境派送來的信箋。

兩人自從那次甘露寺不歡而散之後，除了一起約定了“兒女”婚事，就一直互相冷着對方。

如今大抵是邊塞寒涼，大将軍到底是年紀漸長，再上沙場雖然老骥伏枥，但也會有孤獨的時候。

這時候的信箋，紙短情長，大意是道自己很平安，戰事很快會有捷報，請皇後不必擔心。

若是從前，馮孝惠收到這樣的平安心，不僅會得意于掌控了不可一世的權臣而自滿，也會生出一絲有情人暗通款曲的甜蜜，然而如今，她看到信，隻有慌亂。

最後，在将信箋焚毀的火苗被熄滅于水盂之中的時候，馮孝惠做出了一個看起來相當冒險的決定。

探子已經查到了雁翎養母生前所居住的兩處房子，一處是租賃來的臨街小屋，另一處則是一座山野之中的村居。

想必裡面總有蛛絲馬迹，隻要能身臨其境……

馮孝惠屏蔽了所有的侍女和内監，隻把曹公公和蘭英姑姑兩個心腹叫在身邊，對他們道：“我要親自去一趟嶺南。”

*

趙桓征被太醫令的一等醫師救醒，已經是他昏厥過後一天一夜了。

從前趙桓征有過口谕，除了徐宗源之外，任何人不可以給他開方或者施針，然而太子昏厥的當天，無論東宮的人和太醫院的諸位醫官怎麼樣去丞相府要人，徐丞相都咬死了徐宗源也病了，一身病氣絕對不能去東宮給殿下侍疾。

得虧是徐丞相是内閣首輔，若是太醫令出生于任何一個稍次一點的京師高門，姜望都敢帶着禁衛踢開徐宗源家的大門，将太醫令綁着去給趙桓征瞧病。

最後還是太醫院最後冒死決定，請了一位膽子大且醫術高的醫師，給趙桓征施針，才把他救醒了。

姜望命醫女給醒來後還渾身乏力的趙桓征喂了湯劑，這才讓他神志複又清醒起來。

在半夢半醒中，趙桓征隻是口中呼喚着“雁翎”二字，仿佛是中了魔一樣。

幾個時辰之後，趙桓征終于完全清醒過來，才從姜望小心翼翼的解釋中，想起來自己是因為找不到雁翎的金簪，才會急火攻心，撅了過去。

向來氣色很好，精力充沛的太子殿下，也會有一天為情所困到面容蒼白的程度，無論是太醫院的官僚還是姜望代表着的禁衛，都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相信。

趙桓征看着太醫院的副手們來了七七八八，而秋爽園的内院裡再無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倩影，一口老血從口中噴出，吓得姜望趕緊叫婢女上前服侍太子殿下。

向來平和素雅的秋爽園，如今變得手忙腳亂，雞飛狗跳。

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夜幕低垂，趙桓征才算徹底緩過來一口氣。

他穿着一件夾棉的披風，半躺在鋪着羊羔絨皮的躺椅上力圖讓自己恢複些血氣。

幾日前在姜望面前裝出來的豁達，那句“由她去”，其實已經不算數了。

病成這樣，他也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他想把雁翎找回來，想問問她為什麼要抛下自己，秋爽園高雅奢華，為何她甯可去民間艱難讨生活，也不肯留在他的身邊。

正在這時，兵部的秘奏被姜望遞了進來。

趙桓征艱難地鼓足了氣力，才走到書案前批閱。

匆匆讀完秘奏的内容，趙桓征蒼白的面孔上發出了一絲狡黠的笑，看着有些如鬼似魅，滿是陰謀得逞的如願以償。

他似乎是對姜望，又似乎是對自己說：“楊大将軍，終于入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