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也早就猜到了。”趙桓征歎歎,心裡卻有些如釋重負地輕松。
隻要她對上京還有羁絆,那就意味着她暫時還不會想要離開上京。
“阿翎,你應當去見見那個人。”
趙桓征上前,在雁翎身後輕扶她的肩膀,帶一些規勸之意:“到底是你的生父,何況他……”
“他應該并沒有要造反吧……”
雁翎擡眸,一雙清淩淩的泉眼照得時間都顯得不夠澄澈。
楊世延在民間的名聲極好,被百姓譽為戰神,曾經也是力挽狂瀾的英雄。
趙桓征不語。
一切無非是朝政的争鬥,孰是孰非早已經不能用是非的标準來評定。
況且楊世延做大,早晚也會生出不臣之心。
“阿翎,大權旁落,于國于家都不是好事。皇後與大将軍聯盟弄權,朝綱尾大不掉。”
雁翎想起大将軍從前在民間的好名聲,此刻覺得心中有些憤懑。
雖然楊世延從前隻是視她為一個普通民女,談不上好。但是到底是曾經為國家建功立業的能臣。
這樣的結局多少是有些讓人唏噓了。
她想到楊世延對于楊詩瑤的疼愛,忽然心頭升起了一些古怪的情緒。
既然對于養女都能如此,以大将軍對皇後的感情,若是對于自己親生的女兒……
雁翎不敢再想。她不敢面對自己熱切渴望的東西,是親情。
小時候她看到鄰居家的孩子或者是劉成舉那樣生活在闊綽人家的人,有父親的庇護和疼愛,而自己卻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那些時日她羨慕有父親的人。
于是曆盡千難萬險也要北上尋父,如今真的找到了生父,卻是這樣一番圖景。
雁翎的遲疑,被趙桓征看在眼裡,忐忑的心逐漸落地。
他不能失去雁翎,但他同時懂得循循善誘的道理。
“阿翎,即便你并不想見他,我也不會殺他。 ”
“嗯,謝謝你。”
雁翎糯糯地說,趙桓征心中大喜。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心真意地跟他說話了。
*
京師刑部水牢,重兵把守。
即便是在這樣陰暗潮濕不見天日的牢籠之中,楊世延也端坐于地上。
畢竟是年過半百,又在戰場上耗費了太多氣血的人,以至于趙桓征走近的時候,楊世延竟然毫無知覺。
直到玄色盤龍紋的步雲履踏入腌臜潮濕的大牢内,老将軍混沌的眼眸才擦出一點微光。
有些意外,但旋即了然。
“陛下莫不是來最後看看老夫,就要送臣上路了吧。”
趙桓征垂眸,也笑道:“大将軍聽起來中氣十足,如何做此想?”
這口風讓楊世延多少有些始料不及,于是混沌的雙眼透過已經淩亂花白的鬓發看向了這位即将登基的少年天子。
“難道大将軍就不想見見自己的親生骨肉嗎?”
牢房的陰影中,雁翎在趙桓征身後一射之地,遙遙遠遠可以透過鐵窗的棂子看到楊世延老邁的臉上,不解的神色。
趙桓征伏下身子,語氣中不見天子的威勢,滿是晚輩的前輩。
“大将軍這般愛重皇後,應當也會很珍視自己的骨肉吧。”
“陛下是說?”
陡然冒出來的血親,讓楊世延十足意料之外,即便他久經風雨,是曾經呼風喚雨的重臣,也難免露出不可思議的困惑。
趙桓征玉立起身,背手于身後,絮絮道來:“大将軍應該已經知道,朕并非将軍的骨血。隻是,皇後當年确實為大将軍誕育過一個女嬰。”
“陰差陽錯,朕南下本來為了尋找自己的生身母親,卻意外結實了她。”
“想必大将軍也已經知曉,朕是聖上與皇後當年陪嫁的婢女所出。而大将軍與皇後私通而生育的骨肉,卻被朕的生母在民間養大……”
楊世延扶着牢獄的門栅,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趙桓征的叙述簡明扼要,卻也切中肯綮,讓他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
雁翎那張隽秀嬌俏的面龐浮現在眼前。
第一次見到雁翎的時候,楊世延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那清秀溫婉中透着剛毅的眉眼,讓人覺得似曾相識。
為何第一次見她便會有奇異的感受,在趙桓征循循善誘的暗示中,一切都有了答案。
“怎……怎麼會……”
雖然一切都有迹可循,然而真正去聯系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令人頗難以相信。
楊世延覺得一切都啼笑皆非起來。
曾經,他懷疑過趙桓征是他和馮孝惠的骨肉,于是多年來對趙桓征給予了非凡的感情。因而在重重調查後發現馮孝惠欺瞞了自己的時候,他的憤怒打倒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