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沒那麼熱,隻是早早從土裡鑽出來的蟬,已經在院子的樹上叫個不停,配合着更遠處的蛙聲,近處忽閃忽現的螢火蟲,倒有了一種身處盛夏的錯覺。
黑貓見到草叢上飛來飛去的小光點,爪子又癢了起來——盡管之前出去溜達的時候,覺醒“獵殺”本能的貓已經拍暈了好幾隻螢火蟲玩。
突然想起什麼的貓擡起小腦袋,眼睛亮晶晶的,它往上方看去:“喵?”
人,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不是在睡覺嗎?是失眠了嗎?貓走的時候看得可仔細咧,屋裡睡覺的人一個都沒少。
“因為……主人說過……夏天的夜晚很舒服……”說着說着,五虎退像是注意到什麼,他猶豫片刻,把懷裡的貓松開了一點,又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條黑色舊絲帶。
“喵嗚?”
黑貓好奇地湊過去,嗅了嗅五虎退手中的絲帶,上面有一股很淡的老式肥皂味,它并不讨厭。當小短刀擡起手,想把絲帶系到它尾巴的時候,貓的尾巴卻靈活地避開了他的手。
黑貓從五虎退懷裡跳了出去,它沒有聲音也沒發出,隻是蹲坐在正前方,用那雙金色的眸子平靜地注視着對方。
它看見了,這根絲帶上有五虎退的“緣”,這是它目前見過,顔色最深和最結實的一條線,原本這條線還向另一個方向延伸而去,可貓擡頭看去時,才發現線已經在半空斷掉,但不知什麼原因,線依舊飄在半空,沒有掉下,也沒有消散。
它不知道五虎退為什麼想把絲帶綁在它尾巴上,但不管怎麼說,這是對于五虎退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或許他本刃也沒意識到這一點。
所以……
黑貓的擡起前爪,輕輕地壓在五虎退的手背上。
“喵。”
貓不能要這個。
被黑貓拒絕,五虎退臉上露出很明顯的詫異之色,他有些不解:“小咪……是不喜歡把蝴蝶結綁在尾巴上嗎?”他聲音低下去,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攪來攪去,磕磕絆絆道,“我想……想把蝴蝶結送給小咪當禮物。”
“小咪……小咪是家人,主人說過要給新家人送禮物……來表達歡迎和喜歡……抱歉,小咪,我還沒來得及去買新的。”他把手放在黑貓頭頂,輕柔地往下撫去,有點羞澀地繼續說,“我和大家……都很喜歡小咪。”
黑貓從喉頭發出咕噜聲,它甩了下尾巴:“喵。”
人,貓也喜歡你們。
隻有貓在的場合,也讓五虎退慢慢地打開了話閘子。
五虎退的伴生獸是五隻小老虎,作為主人的他,偶爾也會把小老虎認錯。審神者看出了他的困擾,主動提出一起去萬屋買不同花紋的絲帶,給小老虎們綁上顯眼的蝴蝶結,這樣就可以很輕松地分辨出每一隻小老虎了。
“這根絲帶……是主人失誤買多了。”五虎退看着手中的絲帶,不自覺露出溫柔的神情,“主人……偶爾也會有很粗心的時候。”
“小咪,你知道嗎?這個本丸的季節是随着時間自然變化的。”他望向天空,眼中閃爍着黑貓看不懂的情緒,“主人說,自然的季節變化,才能讓人有活着的感覺。”
“但是很偶爾的時候,主人會在夏天把景趣換成冬景,大家會在沙灘上打雪仗……啊,鶴丸先生還用雪做了刨冰,燭台切先生發現他還把刨冰分給主人的時候,拿着歌仙先生的掃帚追着他跑了很久。”
“其實亂很喜歡小咪的,亂私下說過,要是主人見到了小咪,一定會很喜歡你……主人以前就很喜歡小動物,隻是主人沒什麼動物緣,每次靠近小動物都會把它們吓跑。”
……
黑貓在原地坐着,認真地傾聽短刀說的話。
這個本丸的審神者在入職的時候已經過了35歲,用他本人的話來說,已經是要被社會淘汰的沒用中年大叔了,沒想到還能被時之政府檢測出靈力,成功當上公務員。
雖然他本人的靈力很弱——剛好達到時政标準——即使當上審神者,也隻能召喚一些常見的刀劍。就算通過活動拿到一些稀有刀,也可能會因為他的靈力不足,無法将刀劍們召喚出來。
“嗨,三十五歲正是中年大叔闖蕩的年紀。”看起來有些木讷的老實男人,其實很愛笑,他拍着初始刀的肩膀,樂呵呵道,“就連我十歲的女兒都知道,三十歲以上的人,可是現在轉生異世界的人氣選手。”
剛被召喚出來的陸奧守吉行驚奇地哦了一聲,樂呵呵地和審神者勾肩搭背,聊一些會讓男人/刃熱血沸騰的話題:“喲,主人,看起來你也很緊跟時代啊……那主人喜歡釣魚嗎?”
“你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我給你講,有一次我在老家深山的湖裡,釣上來一米多長的大魚,那家夥,有這麼大——”
跟在他們身後的狐之助嘴角抽抽:“審神者大人,還有陸奧守殿下!不要去拿魚竿!新審流程還沒走完啊!”
“這些都是陸奧守先生告訴我們的。”五虎退笑着說,“亂是初鍛刀,就算主人知道亂是男孩子,也把他當作女兒在寵。”
“大家……倒也沒有羨慕……”停頓了下,他歪着頭說,“因為主人是把大家都當作兒子在對待。”
不過亂是萬草叢中一點紅的“女兒”。
後面鶴丸國永還從審神者房間裡翻出了什麼《七個哥哥寵上天》《侯府唯一千金》《穿越異世的我被十九個哥哥溺愛》之類的小說。
“以前本丸不是很大……”五虎退伸手比劃了幾下,“以前鶴丸先生和小咪一樣,很喜歡在晚上溜出來,跑屋頂上去玩。”
雖然現在的本丸擴張到了A級本丸的大小,但以前的本丸很小,裝飾物也很少,多餘的小判都會由審神者交給博多存起來,說是留給刀劍們的“遺産”——隻是聽見這個話題的亂藤四郎很不高興,審神者哄了好幾天才把刃重新哄好了。
因為規模小,所以不同刀派的部屋都離得很近。有些隻有短刀的刀派,晚上也會來粟田口部屋過夜。短刀們擠在小小的,翻身就會撞到刃的房間裡,嬉嬉笑笑地度過了很多個夜晚。
“其實……房間很小也沒關系。”五虎退小聲地說,“因為……主人對大家很好,大家都過得很開心。”
“現在……”他咬住下唇,喃喃,“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黑貓歪了下頭。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人體内多了一點它看不懂的東西,藍藍的,聞起來……像……像發黴的倉庫味道,貓悄悄地嘗了一口,鹹鹹的。
像眼淚的味道。
可眼淚是透明的,海水才是藍色的。
它把頭湊到了五虎退面前,輕輕地舔了一下他的臉頰。
“喵。”
人,為什麼你體内有一片眼淚彙成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