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淩解春着實有些驚訝。

雖然今世有許多事情已經與前世大相徑庭，但據淩解春入京這些時日以來聽到的種種傳聞，這位太子的行事作風應該是與前世無異，而以他的性格，淩解春亦敢斷言，他是絕對不會選擇自盡的。

況且在先皇後靈前自盡，這雖然不比馬上風這般引人注目，但也不是多光彩的事。

這更關系到先皇後聲名，也難怪朝中秘而不宣，任由傳言亂飛了。

“這其中……”淩解春沉吟道：“難道還有什麼隐情？”

話以至此，不問個水落石出，着實不是淩解春的性格。

“難道淩兄以為，太子殿是會自殺之人？”

淩解春啞然。

當然不是。

但太子固然是名聲不好，卻能如如今這般被人議論，卻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無後而終，無緣登上帝位。一旦老皇帝去世，再也無人會記起他，連祭祀都會漸漸廢弛，哪怕曾貴為太子，衆人談論起來，也不會再有所顧及。

人死如寂，已然死過一次的淩解春不由得感慨萬分。

“我确實也有所耳聞。”淩解春起身執壺，先替他斟了一杯茶：“願聞其詳。”

水入盞中，幹枯的茶葉漸漸舒展，翠綠如初，若死又複生。

淩解春垂着眼想，同樣是未能登上帝位，同樣是身死魂滅，沈凝霜卻也難控制這天下悠悠之口，隻要這世上還有人、有口，食粟者，皆不會忘沈銜霜之恩。

隻是每想到此節，他都更覺無地自容。

他前世追随過這世上最值得追随之人，今生卻甘願沉淪，與江河泥沙俱下，心上慚悔，無以言表。

“此事不難想。”施繼園道：“且不說太子殿下日前剛從揚州買了兩個瘦馬，薨逝之時，那兩個瘦馬還有一日才到京都。”

“……”

施繼園向淩解春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對太子這麼好色的人來講，這确實是一個還不能去死的緣由。

“二來，先皇後病逝前長住雍華宮，畫像遺物等也都陳列在雍華宮，而太子懷戀母親，不去自幼承歡膝下的雍華宮，竟然跑到供奉皇後牌位椒房宮，豈不是咄咄怪事。”

這些宮闱中的八卦淩解春可太難聽到了，津津有味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服毒。”

“服的還是牽機。”施繼園道：“你若是自盡，會選擇服毒這麼痛苦的死法麼？”

當然不會，就算是毒藥，也會選死得最痛快的一種。

“既然如此，宮中不可能不查。”淩解春道。

“怪就怪在牽機是太子私藏。”施繼園道：“太子薨逝的前一日，他還用牽機處死了兩個宮女，所以内外傳言，說是宮女索命，先皇後顯靈。”

空穴來風，這顯然是有心人所傳。

“那施兄可信？”淩解春問。

“當然不信，這世上哪有鬼神之事。”施繼園奇怪道：“難道淩公子信？”

若非親身經曆，淩解春也不信。

可是如今他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同施繼園烤火喝茶，便由不得他不信。

他飲下那杯已然涼透的茶，不置可否。

“此事定是人為，隻是淩兄猜猜看，這人應是何人？”

話一出口，他方才意識到身側的人不是自家兄弟，不自在地嗆咳了一聲。

“……”

這淩解春可不敢猜。

宮中有什麼人？皇帝、嫔妃、未成婚的皇子公主……

淩解春腦海中蓦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來，令他悚然一驚。

“替宮女報仇的宮女或内侍？”他撇開自己方才的念頭，竭力平靜道。

“不會。”施繼園肯定道：“動手的絕不止這些人。”

“此話怎講？”淩解春的笑眼彎了一彎，姿态閑适，面上是不作僞的溫和可親。

還真是一個敢講，一個敢聽。

施繼園搖搖頭，點到為止卻不肯再講下去了。

“此事對我很重要。”淩解春誠懇道：“施兄若是還有何猜測，請盡講與我言？”

他向施繼園保證道：“施兄放心，淩解春以性命擔保，今日所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絕對不會對外透露一字。”

他必須要弄清此事，這定然是與這前生今世的變故有關。

施繼園卻沉默下來。

淩解春目光坦然，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

少年目光澄淨，一看便是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