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掀被子,身上酸軟比他想象得嚴重,結結實實地跪在了淩解江面前。
“……”
“……”
“不用跟哥哥行這麼大的禮。”淩解江登時笑出了聲:“不過膝蓋軟是個好事。”
“給陛下還有你的甯王殿下留着罷。”
他低下頭來:“他被陛下接回宮中休養了。”
随手翻了一頁書,在淩解春出聲詢問前回答道:“不會誤了婚期。”
淩解春不知他長兄是否看出了什麼,隻是他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朝中問罪的旨意。
最終還是聽從了他那聰慧非常的長兄的暗示,決定自行前往宮中請罪。
雖則老皇帝沒有明言,但他三番五次害沈蕭辰生病,若是無甚表示,反是他代潞王府慢待了這位六皇子,不止老皇帝側目,他日潞王怪罪起來他行事不周,他也吃不消。
其實他對于他如何與沈蕭辰起了争執并沒有記憶,
上一次來沈蕭辰寝殿時,淩解春并未留意打量過此地。
如今他與沈蕭辰的關系微妙起來,對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也不免着意了起來。
這裡離老皇帝住的兩儀殿及太子住的萬春殿不遠,名為千秋殿,是諸皇子皇女的居所,但有相當長一段日子,裡面都隻住了沈莺時與沈蕭辰兩人。
宮室既然以秋為名,裝點的植被也多是秋日裡繁茂的楓樹、桂花、銀杏等物。
寝殿之中更是陳設簡單,看得出主人不曾留意過,都是些年節宮中的尋常賞賜之物。
淩解春來得也巧,他剛剛踏入千秋殿,正逢五皇子成王沈擎霜探病後正準備告辭,否則,他還真不确信沈蕭辰會不會見他。
這一次落水,連淩解春這般身體康健的都在榻上歇足了三日,更何況這位似有隐疾的六殿下。肉眼可見地身形又單薄了幾分,連臉色都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窗外雪意慘白,他的臉更是欺霜勝雪的白。
不知道再過幾日,那年前便裁量好的婚服是否還合身。
淩解春禁不住地想。
他講不清自己心底如今是個什麼滋味,到底是心疼他病了這麼久,還是被他的婚期壓得透不過氣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卑鄙地想着,應該讓他病得更重一些,重得沒有辦法大婚,再去娶什麼郡主。
沈蕭辰待他也比往日冷淡了許多,淩解春行過禮後便不尴不尬地站在那,他垂着眼,雙手攏在手抄中,半晌也未開口。
明明此處也未短了炭火,地龍燒得微燙,淩解春的額角也都慢慢沁出汗來。
但他坐在那裡攏着手,這殿内的空氣都随之清冷起來。
淩解春坐立不安,登時有些後悔沒直接進來給他行個大禮。
就算跪在地上,也比站在這裡手足無措好上許多。
說來奇怪,淩解春也算是個驕矜的性子,莫說是個皇子了,就算是對老皇帝和宣王,他也不曾說跪就跪,但是面對沈蕭辰,似乎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或許這個人身上,真的有令人臣服的帝王氣。
他不開口,沈蕭辰怕是也不會主動開口,淩解春清了清嗓子,擡手再揖道:“臣來給殿下賠個不是。”
“臣向來酒後無狀,醉後不記事,實在是不記得是哪裡沖撞了殿下,若是臣當日言行實在冒犯,還請殿下降罪。”
他終于跪下,向沈蕭奪叩首道。
“不記得了?”沈蕭辰終于擡眸。
那雙幽深的眸子中怒意尤甚:“你不記得了?”
淩解春歎了一口氣,擡首直視他,正色道:“臣自來如此,并非是有意為之。”
這也是他前世進京之後方才發現的,許是北方酒烈,也或許是他年紀漸長,慢慢開始沉迷酒色。
他隻記得他們争執落水,至于為何起了争執,當真是想破頭也想不起來。
“既然淩公子不記得,那也不必向孤賠這個罪。”沈蕭辰氣得雙目赤紅,冷聲道:“淩公子既然自來是這個性子,又不是單單針對孤,同你計較,反倒是顯得孤小氣。”
落水前的事淩解春着實是記不清楚,當時水榭中也隻有他們二人,發生了什麼隻有沈蕭辰最清楚,哪怕他如今氣得口不擇言,淩解春也跪在那裡無言以對。
隻是那蒼白的唇瓣開合間,他卻無端想到那日在冰下親吻過的冰冷唇齒。
他記得那味道,與記憶中望秋溫軟的唇舌截然不同。
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他如此想,既玷污了望秋,又亵渎了沈蕭辰。
可是……這又怎麼能自控。
他鄭重地再行一禮,這一次以頭觸地,磕在金磚地面上沉悶的一聲,沈蕭辰那些辭不敢達意的指責也随之戛然而止。
淩解春俯地阖了阖眼,一字一頓道:“不管臣到底做了什麼,但憑殿下處置。”
“你起來。”
不知為何,沈蕭辰的聲音突然啞了。
“殿下不降罪,臣今日便不起來。”淩解春的聲音裡都帶了些不自知的溫存,仿佛在哄他一般:“殿下要怎麼罰我?”
“你起來!”沈蕭辰突然暴怒,他起身走到淩解春面前,扯着他領口讓他直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