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季夏,天氣熱得一吹風仿佛都冒火星子的時候。今年這個時候比往年都熱,就連醫院住院部背陰面的爬山虎都蔫蔫地垂着頭。
這種異常天氣下讓人沒什麼想動彈的欲望。
住院部門口經常來讨食的肥貓都懶洋洋跟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躲在樹陰下乘涼,時不時拉長嗓子“喵~”一聲,像是回應老人們的話題。
在這個十八線小城市裡,這是唯一一家三甲醫院,故而哪怕現在是工作日的工作時間各個科室也忙得腳不沾地,排隊的病人比醫護的幾倍還多。
就連住院部的護士們也紮紮實實忙了一上午才能喘口氣。
端着治療盤的小護士從病房裡走出來,到護士站放下,搪瓷盤輕輕“哐當”一聲落在台面上。
她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剛剛從學校出來的。
正歇着氣呢,小護士就看到護士長從上一層下來走過來,臉上表情很正常,看起來裡面的病人也沒什麼大事。
“李姐,”小護士笑着打了聲招呼,“您那邊還好吧?”
“還好還好,”護士長歎了口氣,“今年真是怪了,天氣這麼熱,一連收了好幾個耐不住暑熱的老人了。”
“老人家細發,都不願意開空調,”說到這,小護士也有些無奈,“我家裡的老人也是,那麼一點電費舍不得,走一趟醫院可得花好幾倍啊!”
“不過今年怪事就是多......那位還沒醒呢?”
“那位”是幾天前救護車送來的,一來就先去了搶救室再進了醫院的ICU,目前還在ICU裡昏迷不醒。
護士長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畢竟現在互聯網時代,這事在網絡上轉發量還挺大,全國各地基本上都知道。
但這多少牽扯病人的個人名譽,護士長也隻是答了一句“還沒醒呢。”就模糊了過去。
小護士也知道這事她們還是别多提,最後又吐槽了一句,“我看那姑娘跟我差不多大,不知道醒了以後......”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就聽護士站ICU病房的燈亮了起來,對講裡值班護士的聲音傳來,“ICU一床清醒,ICU一床清醒。”
ICU一床......這不就是“那位”嘛!
小護士把嘴裡說到一半的話都忘了,趕緊跟着護士長一起往樓上走。
ICU病房裡安靜,隻能聽到儀器不時的“滴滴”聲,護士長的腳步一刻不停往病房走,剛到就看到值班護士已經在進行常規檢查。
小護士從護士長身後探頭看了一眼,正好跟病床上的姑娘對視。
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漂亮臉蛋,小護士愣了愣神。
不同時下流行的脆弱感或者純欲,病床上的這個人就是單純的美麗漂亮,甚至帶着些不可亵渎的凜然攻擊感。
她好看到讓你一見到她,腦子裡就隻剩下“好看”這個形容詞。
在病床上安安靜靜躺了這麼久,藍色條紋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手背上紮着輸液管,怎麼樣都讓人覺得該是個病美人形象。
可她一睜眼,竟然讓你覺得看到了一整個驕陽似火的盛夏,窗外的陽光都沒有她的眉眼璀璨。
她隻是看過來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視線重新望向了正在做基礎檢查的護士。
沒一會披着白大褂的醫生也趕到了,随意挽着頭發的女醫生聽護士說了幾句,然後看向病床上的人開口問道:
“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她點了點頭,輕啟唇瓣說,“君霄,大四剛畢業。”
醫生繼續問,“還記得你是怎麼來的醫院嗎?”
“我好像......”君霄皺着眉,有些不解地左右看了看,又擡起手看了看,“被雷劈了?”
“這合理嗎,我被雷劈了?”
她看着自己白皙細膩沒有一點傷疤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醫生。
醫生沉默了一會,臉上的表情一連變換了好幾個,最後定格在“勉強”上,“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我們接到的求救電話就是,你被雷劈了,并且昏迷不醒。”
君霄迷惑地看了醫生半天,猶豫着開口問,“那我......症狀是什麼?”
“沒有燒傷沒有器官衰竭,甚至連摔倒後的腦震蕩都沒有,”醫生翻着病例本,說出來的話語氣裡都帶着不可置信,“總之,你确實沒有檢查出任何問題,隻是昏迷不醒。”
“你自己感覺到有什麼不舒服嗎?”
君霄搖了搖頭,然後又擡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空氣,有些遲疑地擡起手,指着那片什麼都沒有的空氣問道,“我看到一條......在空氣裡遊的魚,算不算......?”
“......馬上聯系神經科!”
君霄一直到做完了全套的腦部檢查都還是迷茫的。
她看了一眼病曆本上“無器質性疾病,建議轉查精神科”的字樣,深刻地覺得再不做點什麼,她可能就要完成從大學宿舍到精神病院的無縫銜接了。
于是她深呼吸,擡起眼看着那條隻有自己能看到,且正喋喋不休在空氣裡漂浮着的魚。
“嗨......?”
魚一頓,然後猛地湊近了些,又輕輕擺着尾巴往後退了退,“你終于理我了?”
“不......”君霄欲言又止,決定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所以我為什麼能看見你?我不會真的有精神病吧?”
“你沒有,能看到我是因為你是被選中的人。”
“……那你老實告訴我,我被雷劈中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面前的魚可疑地沉默了一陣,這條魚大概是龍種金魚的形貌,尾鳍像是一匹輕紗蕩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