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李同音老先生眉目嚴肅古樸不苟言笑,但在接過沈映蓊手中的合香時,還是不自覺流露喜悅神色,“黃粱一夢?”
老先生今年八十二歲,生性極愛香道。自從退休後,就閉門謝客幾乎不見外人。
之前為了清和堂這事貿然聯系過老先生一次,沒想到他竟然放在心上,沈映蓊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隻好投其所好了。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您喜歡就好。”
李同音瞪了她一眼:“這東西好不好我還不知道?”
沈映蓊抿唇笑。
李同音迫不及待淨手,從罐中取出一片,放在香爐上薰烤,不一會兒,便有馥馥香氣蒸袅而起。
“清冽而無塵,氣香凝而無痕,上品。”李同音極為滿意,“老黎有你這麼個徒弟,也算後繼有人。”
沈映蓊扯了扯唇,垂眼。
說到好友,李同音心下一時雜然,歎了口氣,“那個老東西……算了,不提他。你們香館之前的事我聽說了,如果有需要的話,随時來找我幫忙。”
沈映蓊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他:“您幫我的已經夠多了。”
李同音:“我聽說那些人是用僞造的診斷書構陷你們,你要是想起訴的話,我這裡認識幾個律師。”
聽到這話沈映蓊有些糊塗,但也沒有多想,她把自己放棄起訴的話重複了遍。
李同音很是詫異:“你不願意起訴對方?要知道,那是十拿九穩的官司。”
沈映蓊語速很慢:“因為對方背後那些人我們得罪不起,怕以後結怨。”
李同音“哼”了聲,十分看不上的樣子,“那些靠着祖上蔭蔽的混賬東西?二世而滅胡亥!”
沈映蓊被老先生的語氣逗笑了。
煩悶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廳外走廊有兩道腳步聲錯落響起。
其中一個不疾不徐,還伴随着低低話語:“不知道老師今天有客人來,我來的不巧。”
李同音的夫人賀梅說:“你跟我們客氣什麼,直接來就是,今天那位小客人和你是同齡人,說不定你們還有共同話題……跟老李那個老頭有什麼可聊的。”
前者語氣有些無奈:“師母……”
賀梅捂嘴笑。
兩人腳步一轉,頃刻到了前廳。
沈映蓊錯愕擡頭,又看到聞郁。
男人一身簡單的黑色沖鋒衣,襯得整個人越發肩寬腿長,站在門邊,模樣極為清隽斯文,手裡卻不相稱地提着兩條鮮活的魚,但莫名多了幾分地氣。
沈映蓊坐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對方已經将視線移開,像是沒看到她這個人。
“剛釣上來的兩條魚,想着師母的手藝,又嘴饞了。”
“成,等會兒午飯你多吃些!”賀梅被聞郁哄得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接過兩條魚就往廚房走。
李同音渾不在意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坐,“你們,應該不用我介紹吧?”
當然不用介紹,她和聞郁的相親就是李老先生的撮合。
當時沈映蓊被瘋狂安排相親,得知這件事的李同音便将自己的得意門生介紹給她。吃飯前,沈映蓊并不知道對方是聞郁,去了之後隻覺得尴尬,好在聞郁也沒有這個意思,同樣是為了完成任務才來見面。
即便後來陰差陽錯下結了婚,但總歸,是要離的,于是彼此也沒有刻意公開。
這段婚姻有名無實,可隐婚多多少少不太好,尤其還是真心實意幫助自己的人。
聽到李同音這麼問,即便知道對方隻是随口一問,但沈映蓊還是覺得心虛,臉都憋紅了也憋不出一個字。
聞郁十分自然地在他一側坐下,“吃過一次飯,又見過幾次,後來不了了之。”
……說的竟然也差不多是實情。
李同音歎了兩聲,沒再追問下去。
幾番閑談之後,話題便轉移到了工作上。
李同音突然問沈映蓊:“之前你說過想要轉變香館的營業方向。”
沈映蓊不好意思:“是,目前香館的營收狀況不是很好。”
李同音:“巧了,你面前這個可是專業投資人,你們倆說不定可以談談。”
聞郁似乎沒想過還能扯上自己,放下杯子,“老師不要開玩笑了,我哪有那個本事。”
沈映蓊一時分不出來這是覺得自己的香館病入膏肓不值得談,還是一種委婉拒絕的說辭。
“隻不過是小本經營混口飯吃,怕耽誤沈小姐大事。”
如果再聽不出來他的意思,沈映蓊都要覺得自己簡直遲鈍到極點、臉皮厚到極點了。
李同音笑罵:“你跟我裝什麼,你要是真覺得自己這麼廢物,幹脆哪天給你申請一節甯大的公開課,給那些成天念叨着他們那天上有地下無的師兄的學生祛祛魅,省得甯大老師老是說學生風氣都被你帶壞了。”
被這麼罵也不吭聲,聞郁臉上悻悻。
就在沈映蓊想替他解圍時,他才有些無奈地說:“如果沈小姐信得過我的話,等之後可以談談細節。”
沈映蓊條件反射就要拒絕,然而在看到對方清淩淩的目光時愣了下,哪裡還有半點老實乖順的樣子。
她連忙改口:“哦,好,那麻煩了。”
原本是要留沈映蓊吃午飯,但中途她接到嚴陶吱哇亂叫讓她趕緊回去一趟的電話,隻好先行告辭。
李同音住的地方有些偏,在城郊小琅山的半山腰上。
沈映蓊來時是打的車,如今離開,要是想打車還得步行好長一段距離。李同音便讓聞郁開車送她一程。
送沈映蓊下山的時候。
兩人相顧無言。
聞郁目視前方專心開車,沈映蓊無事可做,有些不自在。
神思漫遊,她想,這好像是她第三次坐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