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以後去郊區的各類工廠裡打工是大多數底層人的出路,恩科索帕負責供應各國的軟件、運輸工具,以及向全球大部分地區供電,郊區的工廠永遠不缺活幹。
陽馬從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在糟糕的環境中,因為一時混亂的意外而誕生出的不被期待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抛棄的、還是父母意外死去而成的孤兒。
反正他就沒見過父母。
銀則是貧民窟邊緣住着的孤寡老人,因為有一手電腦技術而一個人也在貧民窟安穩活了下去,是難得善心的老人家。他遇見了有天賦的陽馬,兩個人因而湊到一起,或許也算有些祖孫情誼,但陽馬從來沒承認,銀也從來沒說出口。
“這樣的天氣,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什麼驚喜?看一群騙子慶祝騙人的節日嗎?”
之前據說有什麼資金被劃撥來援助貧民窟這一塊地方,但最後沒看見影子,一聽就知道是上面又有騙子。說好的總做不到,隻有演講的時候才能聽到的心懷國民,不知道傳說中很厲害很厲害的國王陛下究竟在做些什麼。
他們沿着城市的邊緣緩緩漫步,這也算惬意悠閑的時光。偶爾也會覺得這樣的雨聲也并沒有那麼煩人。
“啊,那是什麼?”小孩子的眼睛更尖一點,陽馬看見了些鮮豔的顔色,他仔細辨認,發現好像是衣服的布料。
這裡可是貧民窟,誰會舍得丢掉顔色那麼鮮豔的衣服?就算是壞掉了,布料也很有用。
這麼想着,他上前幾步,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向那片模糊的鮮豔的顔色而去,越靠越近,終于直到他們能看清那其中是什麼為止。
……一個嬰兒。
被裹在濕淋淋的衣服布料裡一動不動,露出來的皮膚,不知是不是錯覺,陽馬總覺得那膚色在這暗沉的天色下隐隐發青。
嬰兒靠在破敗的樓房邊緣,勉強可以算是遮風避雨之地,但風聲越來越大,雨絲也不斷被吹進那一小塊地方。對成年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是,一個嬰兒。
如果要遺棄的話,為什麼要遺棄在這裡?分明就算是貧民窟也不是沒有孤兒院,就算不受重視,就算環境老舊,就算裡面的孩子活得磕磕絆絆,但是總歸是可以活下來的。在風雨交加的時候放置在這裡,完全沒有打算讓這個孩子活下去嗎?
陽馬向前靠近,他看見那身被雨水澆透了的衣服。肉眼可見并不廉價——在沒有生存危機的情況下,選擇讓自己的孩子死在這裡嗎?
他蹲了下來,壞了一點的傘傾斜着擋住被風吹進來的雨水,擋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嬰兒。
陽馬伸手摸了摸嬰兒露出來的小手,冰涼涼的,摸不到一點溫度。
“啊,”他說:“好像死掉了。”
他的心裡有點難過,更多的,好像還有一團憤怒的火焰。天空狂風大作,雷電在陰沉的天空中劈下,照得昏暗的環境都亮了一瞬。
于是他伸出手把小嬰兒抱了起來,銀接過了他手裡的傘幫他擋雨,陽馬得以空出抱孩子的手。他的動作并不溫柔,因為他心裡已經覺得這是個死嬰了,死掉的嬰兒又不可能因為他不溫柔而大哭出聲,也不會需要任何人來哄,當然也不需要懷抱。
隻需要有人把她埋葬掉。
雷聲轟鳴,這個時候往往會迎來一些轉折,陽馬低頭看自己懷裡的死嬰,并不瘦弱,如果活下來,應該是個健康的小孩。他想着有什麼地方足以埋葬這個嬰兒,低頭卻對上了一雙藍色的眼睛。
雨聲越來越大,雷電也越來越頻繁,在亮如白晝的兩秒中,他看見那雙勉強睜開的眼,是藍色的眼睛。
“她還活着,”銀在他身後輕聲說:“藍色的眼睛,看起來跟你很像啊,陽馬。”
陽馬蠕動着嘴唇張開嘴,想說點什麼,但喉嚨口好像被膠水堵住了一樣,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心裡好像被脹得有點發痛。
他把嬰兒抱緊,動作依然不溫柔,他不知道怎麼抱才算溫柔,但此刻或多或少有點期待的成分,他期待這個小嬰兒能完全睜開眼,能動一動手腳,能給他更多的回應。
緊緊的伸出手臂摟住稚嫩脆弱的軀體,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焐熱對方冰冷的四肢。如果能哭出來的話會更好,在風雨交加的夜晚大聲的哭出來,就像是重新出生一樣。使她誕生的不是不被期待的現實,而是好像為生命而泣的風雨,是一雙藍色的眼睛。
“你要給她起名字嗎?”銀撐着傘問陽馬。
嬰兒最終沒有哭泣,她看起來很脆弱,但在陽馬的手指觸碰她的手指時,微弱的蜷縮着握住了陽馬的手指。
她還活着。
“啊,”陽馬應了一聲,聽到雷電過後越發明顯的風聲,于是下意識就說出來了:“kaze,她是kaze。”
她是風。
銀點了點頭:“是kaze啊,陽馬的妹妹。”
凱茲·蓋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