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盯着那一堆十斤裝的洗發露沐浴露護發素,腦海裡閃過一連串的“用法”。
西江縣的日化廠全名西江縣春江牌日化廠,生産的日化産品有各種香味,各種功效。
效率高,質量好,拿下過各種生産競賽的大獎。
十幾年前的廠長憑借産品質量,拿下了周邊大部分大城市的訂單,一度風頭無兩。
但是去年,外資日化進入内地,攻勢兇猛,價格還比“春江牌”便宜,早年積攢下來的客戶群體全被帶跑了。
不過半年,西江縣日化廠的訂單就少了百分之八十。
廠長和書記也想過自救,降價、生産低成本的洗發露等等,但是銷售渠道早就廢了,銷售科的員工還活在過去,根本拉不到新的訂單。
靠着用産品發工資挨了三個月,終于熬不下去了,鼓勵停薪留職、買斷工齡、一刀切輪番上陣,在兩個月前開始了大下崗,無一幸免。
不過要江路來說,春江牌的産品在高端市場賣不下去了,完全可以轉戰中低端市場。
尤其是在西江縣,很多人哪怕買不起春江牌洗發露,也走哪都吹噓着自己家鄉的“特産”。
這些人就是很好的新目标。
不過到底賣不賣得出去,她也不知道。
總之這些東西不花錢,堆在這裡跟垃圾無異,不如讓她去試一試。
江路跟身邊的陳晉說:“家裡這些洗發露什麼的,我都拿走了。”
陳晉一愣,說:“行,都帶上。”
雖然他不懂江路為什麼要這些,平時江路自己用的都是春江牌另一個系列的洗發水,她嫌這些十斤裝的味道不好聞。
不過既然江路要,那就給她帶上。
陳晉幫江路搬行李期間,陳家老頭和老太太,還有老三和老三媳婦從醫院回了家。
一進院子,老三媳婦林清清就注意到雨棚底下的洗發露全沒了。
她洗澡洗得勤,又舍不得買外頭那些高檔洗發露沐浴露,是這個家裡最關注這一堆日化的人。
“爸媽,家裡是不是進賊了,洗發露都沒了。”
陳老頭嘻嘻哈哈地說着進了屋,“咱這條路上每家每戶家裡都是洗發露,誰會來偷你這些東西。”
老三陳宴和老太太倒是順着林清清的視線看了過去,确實沒了。
老太太的生活經驗比較足,趕忙叮囑衆人回去查看一下,自己則跑去東邊兩個兒子的屋裡看情況。
老二屋子一切正常,等走進老大屋子,老太太就傻眼了。
這屋子跟被搬空了一樣。
老太太跑到院子裡,喊着老頭子和小兒子,“你們來看,老大屋裡空了,這咋回事?”
“啊?不會吧!我們什麼東西都沒少,這賊就偷大哥的東西?”
“可能是知道我們幾個沒工作了,大哥大嫂那邊錢多?”陳宴跟着媳婦不動腦子地瞎說。
正巧,陳晉推門進來,聽到了幾人的談話。
昨晚就沒睡好,今天又是離婚又是搬家的,陳晉已經很累了。
既然大家看到了,他隻想把這事說清楚然後去睡覺。
陳晉語氣平淡,說:“我和江路離婚了,除了那些洗發露,江路隻拿走了她自己的東西,我先回去睡了。”
老太太想問:“怎麼就離婚了?也不知道跟我們商量一聲?”
但是陳晉跟沒聽到一樣,關上房門,沒有任何其他的回應。
老太太不甘心,追了上去,拍打房門,喊道:“陳晉!陳晉!你說話啊!開個門!”
屋裡的陳晉縮在被子了,試圖用被子阻隔老太太制造出來的聲音。
老頭子拉着老太太回了自己屋裡,好讓陳晉能睡個覺。
回了自己的屋裡,老頭子坐在床邊,唉聲歎氣,最後說:“肯定是因為錢的事,你别護着老二了,等小寶出院了讓他們趕緊找個活幹。”
老太太皺眉,說:“小寶還小,巧妹肯定沒法上班。老二那身闆能找到什麼工作啊!再說了,老大當初多讀幾年書,現在養家也是他應該的。”
老頭子繼續歎氣,“養家也不是這種養法,跟你說不通!”
另一邊,老三陳宴和媳婦林清清也在低聲讨論大哥離婚的事。
兩人今天去了醫院,自然知道小寶在醫院的錢是誰掏的。
陳宴盯着窗,說:“我明天還是繼續去送蜂窩煤吧,應該還要人,以後我們有孩子了,總不能還找大哥要錢吧。”
林清清不大樂意,她是從農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考進技校,進了廠,然後嫁給陳宴這個“金龜婿”的。
在二嫂的洗腦下,第一個鐵飯碗的破碎并沒有引起她的警覺,她還在期待着能找到第二個鐵飯碗。
對陳宴也是同樣的期待。
不過陳宴雖然看起來憨,但也能隐約感受到時代的變化。知道自己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找份工作糊口。
陳宴看林清清沉默,說:“這兩個月你也感受到了吧,根本沒有廠招正式工,你就别聽二嫂的了,以前那樣的工作輪不到我們了。”
林清清咬牙,說:“正式工不招,臨時工總有的吧!你問問大哥,他們那廠要不要臨時工,他是你親大哥總要幫你的。”
目前,整個西江縣,機械廠的待遇是最好的。
陳宴皺眉,“我才初中畢業,怎麼去機械廠啊!”
“不當工程師,就做個小工,怎麼就不能進去了?”
林清清看陳宴還對送蜂窩煤這個工作不死心,直接說:“總之你要找工作我不攔着,但最起碼也得是個廠裡的臨時工。”
找不到就耗着。
現在大嫂都和大哥離婚了,大哥的工資能用在家裡的就更多了,總不會看着幾個弟弟妹妹餓死吧。
說完,林清清不管陳宴什麼反應,自顧自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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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忙活了一天,終于在自己的宿舍裡安頓下來了。
房門口的煤爐子燒着水,陳斐斐在床上已經睡着了。
江路坐在煤爐子邊上,敲着腿,盯着手裡的洗發露發呆。
當初日化廠剛開始用這些當工資發的時候,也有人去賣過,但是小包裝的好賣,這些大包裝的就難賣了。
後面流入西江縣的“春江牌”越來越多,慢慢也就沒人去賣了。
江路想過重新包裝,換成小包裝的就好賣了,不過這又要投入成本時間,江路暫時想的是拿去散賣。
就是讓買主拿着自己的罐子,她拆開包裝,給人家倒進去。
江路越想越覺得可行,打算明天下班就去鎮上的晚集試試。
至于斐斐,就交給她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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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上學的時候,江路囑托了托兒所的老師,今天是斐斐爸爸接斐斐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