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雕金的卧房裡,紗布撕扯的聲音清晰明顯。
上陽輕叩折扇,看着他這位桀骜不馴的小王爺,那句真是瘋了硬生生咽進了肚裡,換了個說辭開口,“一個寒酸的小丫頭,用得着你以身入局?”
這盤棋,他沒看清楚。
謝淮舟奏請陛下冬圍由謝家負責,後又将入場品階降到了從九品,還設置了男女投壺,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當衆從宋明玉的手裡奪了林見歡。
謝淮舟一貫的慵懶至極,“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
又是這樣的沒事人。
本雲淡風輕的上陽終于将忍耐了半天的怒氣發了出來,“那藥丸百毒能消,隻此一顆,你給她吃?那你呢?”
“小王爺自诩不近人情,居然會為了這麼一個丫頭,不惜自己的命?”
“就因為她叫林見歡?那她也不是林見歡。”
一瞬間,屋内的暖氣降至冰點。
替主子上藥的和安咳了聲,示意上陽别再說了。
這林見歡的名号,可是他家主子的逆鱗,上陽也真是不知死活了。
不過,謝淮舟今日心情上佳,他揚起下颚,靠在圈椅裡,嗓音舒緩,“你可知她今天和我說了什麼?”
上陽眉眼一橫,“能說什麼?說她喜歡你啊。”
謝淮舟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玉蘭樹,“當時,我故作體力不支,她對我說,讓我用梨花逐風。”
玉蘭花哧哧落下,驚了屋内的上陽二人。
上陽張口結舌,“怎麼會?”
這招是謝淮舟的破敵後手,普天之下,除了天子知道他這招的隻有林裴兩家。
謝淮舟支頭,望向窗外的眸光漸遠,“你說,她要裝多久?”
上陽眉頭揪成一塊,眼前的少年郎如風如玉,邪美異常。
瘋子。
這是他對謝淮舟見到林見歡之後的評價。
無論是早已歸西的貴女林見歡,還是現如今寒酸小戶的小姐林見歡,謝淮舟都是瘋子。
為了試探她找到她,竟用自己的命去賭去博弈,這不是瘋子是什麼?
對此,上陽千言萬語隻剩歎息。
“謝淮舟,你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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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鳥鳴,蹦跳在枝頭,惹得枯樹葉紛紛落下。
層層疊幔遮掩下,女子的纖纖玉手垂落床邊,睡得正酣。
“小姐,院外有人求見。”
春桃端着銅盆快步走了進來,看那人來頭不小,心裡直打鼓。
紗幔拉起,林見歡赤腳踩在絨毯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依照她家的實力,别說是有人登門拜訪了,就是連往來都是零星幾點。
不知這來者善不善。
院外,文竹青衣的男人來回踱步,神色緊張。
“我家小姐請您進去呢。”
“诶,好。”男人聽了這話,神色緩和了不少,忙跟着春桃走了進去。
老槐樹下,林見歡素衣銀钗,淺笑端坐着。
男人隻瞧了一眼面前女子的眸子,便被那渾然天成的尊貴之氣按彎了腰,忙自報家門,“鄙人姓楊,是城東金玉閣的掌櫃。”
金玉閣,曾經能與林家瓷器場抗衡一二的存在。
隻不過,近年來,林家獨斷專橫,有要壟斷瓷器生意之意,如此以來,金玉閣的生意便難做了。
民打不過官的道理,顯而易見。
隻不過,他金玉閣為何來找他們林家三房?
林見歡摩挲手腕上的玉石寶串,臉上是疏離的笑,“楊掌櫃這是何故?我們林家微不足道,怎敢勞煩您登門造訪。”
楊三一面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石桌上,一面是笑臉相迎,“林三小姐謙虛了,金玉閣如今大勢已去,可無人不知林家糖水鋪的名号。”
匣子打開,金燦燦的元寶摞了幾層。
林見歡黛眉挑起,這楊三得遇到多大的困境,能讓他這麼摳門的人舍财求助,她語含玩味,“楊掌櫃謬贊了,不知我們糖水鋪有什麼能讓掌櫃你看得上眼的?”
楊三瞧了眼四下,嗓音壓了壓,“糖水鋪一直用的是林家瓷廠的器皿,若是小姐能看得上,我們金玉閣可以按最低的價格供應糖水鋪。”
從前糖水鋪用借用貴女的名号混得風生水起,而後開了鋪子,貴人們買的多了,便成了林家瓷廠來找他們糖水鋪談合作。
林正想要借達官貴人的手來壟斷京城瓷器,而他們三房需要林府的名聲來賺銀子,說來不過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而金玉閣,成了林正眼裡的刺,若是她林見歡轉頭和楊三合作,保不齊林府先拿他們糖水鋪開刀。
林見歡掃了眼那金燦燦的匣子,嗓音清冷,“楊掌櫃莫不是拿我當傻子?和首屈一指的林府作對,我腦袋不要了?”
兩個反問,層層壓迫,讓楊三冷汗直冒。
他還是低估了林見歡,本以為他們糖水鋪不過是投機取巧,如今與林見歡相談,竟覺得自己如同跳梁小醜,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難怪林魁梧讓他來找林見歡,敢情這做主的是這林三小姐。
他語無倫次,直道不敢,“小的也是心急如焚,三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與小的一般見識。”
“小的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一家老小等着小的養活,而金玉閣和小的孩子沒什麼區别,小的舍不得,所以想求您幫幫忙。”
林見歡從匣子裡拿起了個金元寶掂着,“楊掌櫃,這買賣我做了。”
其實,就算沒有楊三,她也不會讓林正那黑心肝獨攬京城瓷廠,隻要他想的,她林見歡都要阻撓,就是不讓他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