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願原以為或許就這麼結束了,畢竟陸憧憬消失了整整兩周,事實卻非如此。
江願打開門,陸憧憬衣着整潔,上身是一個白色長袖套一了一個黑色馬甲,下身是黑色的褲子,就這樣敲門的手頓住了,兩個人皆是一愣。
陸憧憬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說“不讓我進去嗎?”,也沒什麼特别的态度。江願側身讓陸憧憬進門,關上門也沒什麼話可以講,就那麼站着,稍顯局促,雖然這是江願的房子,但是陸憧憬反而更自在。
“我要走了”,陸憧憬平淡的說道。江願雖有些懵,但是也應着,“哦,知道了”,好像特别乖的樣子,頗有些做錯事不敢說話的樣子。
假象。
反正陸憧憬算是看明白了。江願比任何人都會僞裝。
他滿不在意的說道,“我明天走,缺個司機,你送我去”,像是通知,還有些不客氣的樣子。
坐在沙發上的陸憧憬瞥了一眼江願,江願以為陸憧憬等他的回答,應着,“知道了”。好像什麼□□老大訓小弟的場面,有些違和。
靜默了幾分鐘,沒人說話,陸憧憬又說,“我不會再纏着你了,你一定非常開心吧,明天等我走了再沒有人打擾你的生活了”
江願隻是站着,沒說話。
“怎麼不說話了,好像我欺負你一樣,誰能欺負的動你?”,陸憧憬毫不客氣,有些諷刺的意思。
江願好像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陸憧憬的攻擊好像都是無效的。
陸憧憬頗有些不滿,雖然生氣,但也沒别的說辭,丢下一句,“别遲到了”,憤怒的起身,離開了房子,還把門磕的老響。
但是江願就像是一個木偶一般沒有動作。
第二天,江願早早的開車過去,在樓下等了許久,陸憧憬才慢慢悠悠的下來,走到車跟前也不動,江願過去把行李箱放在了後備箱,兩個人上了車。
一路上誰都沒看誰,一路無言,陸憧憬也不看窗外直直的盯着前面但又不是再看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呆住了一樣,臉上也沒有笑意。
就這樣行駛了一路,即使快兩個小時了,陸憧憬也沒有一絲困意。
反觀江願的表情似乎面露難色,他感覺到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刹車似乎不太好用,他有些焦急,緊接着江願的瞳孔驟然睜大,在緊要關頭江願向右調轉方向盤,伴随着劇烈的碰撞聲,江願的一側也就是車的左側撞上一輛車。
頓時無論是江願的車子還是撞江願的車損害程度絕對算不上小。
江願的意識稍有回籠,眼睛強撐着睜開,有什麼液體從頭上流下來,江願此時的意識有些模糊,他看了一眼副駕駛,副駕駛上的人在安全氣囊的保護下沒流血,應該隻是暈過去,身上受了小傷。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
江願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接着他感受到巨大的沖擊力,剛剛撞他的車子竟然又撞了他們一次。
江願被撞的擺動,伸手去扶身邊的人,陸憧憬已然失去了意識,江願隐約的看着對面的大車上下來一個人,走路有些搖擺,或許也受了傷。
伴随着劇烈的疼痛跟溫熱的液體留下,江願強撐着擡起手臂,由于受傷的關系,很費力,光是這個動作就讓江願額頭布滿了細微的汗珠,接着江願從上衣的口袋裡抽出鋼筆捏在手裡。
那人去向陸憧憬的一側,趴在玻璃上看,江願還不小心瞥到了那個手中的槍,在危急關頭,江願費力的弄出一點聲音,那人一頓,似乎沒想到人還沒死,朝江願的一側走了過去,走的也有些慢,估計在撞擊的過程中也受了傷。
江願此時在跟意識對抗,累,很累,身體很重,手擡起來都有些費力。江願費力的調整呼吸,他果真将那人引了過來,江願這邊的玻璃杯撞碎了不少,那人的手槍甚至伸了進來。
接着那人感覺一痛,跪在了地上,是江願趁着那人不注意将那人的胳膊按在車裡,手起刀落,鋼筆刺進了那人的脖頸,槍也被江願奪在手裡,但是他現在拿不住,落在了車裡。
江願感覺自己身上受傷的位置源源不斷的湧出液體,但是他實在是沒有了力氣,彼時的他也松了一口氣,再也撐不住昏了過去。
仿佛做了一個夢一樣。
有什麼人在說話,江願聽不清,似乎很焦急,好像有紅色的光,有白色,江願看不清也聽不清。
似乎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為什麼有人在哭,是誰在哭,那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江願想要想起來,但是記不起來。
彼時,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不已,從小到大,他看見了一個小孩,看見那個小孩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堆積木,做作業,一個人在院子裡坐着,看起來也不到十歲臉上竟也沒一絲笑容。
江願還夢到了一隻小狗,它的名字叫知知,很早就不在了。他看到那個小孩在哭,好像離得很近又好像很遠,他分不清。自從知知離開這個世界後,這個小孩再也沒有養過任何小狗,即使再喜歡也沒養過。
小孩很小的時候母親就不在身邊,後來偶爾回來也呆的不久,江願看着小孩一次一次的期待,一次一次的失落,終于學會了習慣,學會了不再期待。
他看見那個小孩将考慮98分的卷子拿在一個高大的男人面前期待誇獎,大人好像總是很忙,也沒來得及誇上幾句。
江願看見那個小孩舉着卷子的手落了下去,許久沒有動作。那之後小孩開始努力學習,拿了三個100分,又拿在高大的男人面前,跟第一次沒什麼不同,或許誇獎了,但是夢裡的江願也沒聽見,不知道小孩聽見了嗎?
後來,一個陽光愛笑的人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個時候的小孩身高變高了,好像又是另一個階段,他看見小孩身旁愛笑的男孩,跟小孩開着玩笑,雖然小孩臉上有些冷漠,但還是不經意間會露出微笑。
這似乎有些有趣。
他看見小孩被邀請去看羽毛球賽,他們一起學習,補課。江願看見他們一起上了大學,而小孩還是跟以前一樣冷漠,竟然對那個愛笑的男孩說那樣的話,明明男孩是好意給他買傘那個愛笑的男孩似乎有些傷心,夢裡江願的心裡一墜。
小孩跟樂觀愛笑男孩又似乎成為了朋友,關系親近了好多,他們一起吃飯,一起打羽毛球,一起去遊樂園,一起去海邊,一起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他們會親吻,會做很親密的事情,沒想到小孩又惹男孩生氣了,男孩發了好大的脾氣,小孩追着哄,為此還買了一個超大号的毛絨熊,估計那個熊就有一米六了,幸虧此時的小孩長的高,能抱住。
兩個人的關系又好了起來,不過一段時間後卻分别兩地,小孩去了國外讀碩士,樂觀愛笑的男孩常常去找小孩,小孩并不高興,甚至頗有責備,男孩有些失落,那之後來的次數變少。
後來小孩的周邊有一個女孩離開了這個世界,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想要學會珍惜,所以給男孩打了電話,想盡可能的抓住自己身邊的一切。
小孩開始學習如何珍惜身邊的一切,除了那個離開的女孩以外,小孩也在自己的學業上遇到了困難,當然在掙紮過後,同樣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他想,人還是抓住自己能抓住的東西就好,不需要過于執着的追求什麼。
後來小孩回國的次數也變多了,有一次還幫男孩趕走一個追求者,說起來有些好笑。
碩士實習階段小孩放棄了M國實習的機會回了國,大約半年後,男孩的家裡出了事,彼時小孩去國外出差沒能即使察覺到變故,心裡頗有自責,于是在完成重要會議以後,先斬後奏,一個人踏上回國的飛機。
回程的路上小孩就想,他太會權衡利弊了,似乎配不上男孩的熱烈與毫無保留。
自從男孩家裡出事之後好像變的不愛笑了,夢裡的江願覺得心裡攪作一團,有些難受,呼吸也有些不暢。
除了這些,小孩内心的自責也快要壓垮小孩,因為覺得自己太弱小了,什麼都做不了。
這是一種無解的窒息感。
小孩被高中認識的人為難,确切的說為難小孩身邊的人,也就是那個之前樂觀愛笑的男孩,小孩化解了一次危機,去找人談判,做交易,被男孩知道了,男孩似乎并不開心。
可是小孩也不開心,兩人生出一些隔閡。小孩與之前交易的人鬧翻,那人直言不會放過他們,小孩不在意,他也不後悔。
但是對于男孩不樂意小孩幫忙的事,小孩一直耿耿于懷,沒人先一步開口認錯,于是一直僵持着。
直到意外發生,小孩就那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就隻有一個,被上天奪走了。小孩有些偏激,有些怨天尤人,他開始怨恨,怨恨上天,怨恨自己,開始對自己的攻擊性越來越強。
後來小孩有些撐不下去,他有些覺得自己不太正常,伴随着失眠,手抖,等等症狀,他借口有晉升的機會離開了男孩,那些症狀并不嚴重,至少小孩認為并不嚴重,出國後,倔強的不肯吃藥,他想他應該付出一些代價。
對于朋友的離開,對于朋友生病沒有錢的事情,将這些過錯全都壓在自己身上,告訴自己不要好過,要受一些懲罰。
就像男孩之前說的,他覺得小孩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但是小孩并沒有意識到。
随着時間的推移小孩的生活幾乎沒什麼變化,依舊無趣。
隻是沒想到五年後男孩又出現在小孩面前,甚至比以前還要難纏,小孩沒辦法應對,隻能盡可能的躲避,誰知道五年後的男孩這麼的難對付,小孩沒辦法,默認了男孩的行為。
小孩也知道是自己的錯,對不起男孩,也想不明白男孩為什麼還要做這些事,他以為男孩出了氣,報複他之後就會好了,但是男孩有那麼好的機會卻沒有對付他,小孩覺得男孩太善良了,如果是他斷然不會對傷害他的人這樣的好。
後來小孩知曉了一些事,男孩竟能模仿他的字迹讓他自己都認不出來,而且男孩其實早就知道标記可以洗掉,卻遲遲沒有動作,忍着痛注射他留下來的信息素,導緻腺體上一個又一個的針眼。
這都是小孩的錯,既然如此,為了最大化的減小損失,男孩離開他才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男孩又來他家裡了,有些強硬的要他去送自己去機場,小孩并不知道原因,但還是答應了。
路上出了車禍,這是小孩沒有想到的事,剛開始隻是刹車失靈,但是小孩原以為有應急減速帶至少可以讓車停下來,沒有,有人要緻他們于死地。
那個小孩就是江願,那個愛笑樂觀勇敢的男孩就是陸憧憬。
或許江願也沒有意識到自從高中後,某人就占據了他生活的大部分。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走馬燈一樣,離江願那樣遠,又那樣近。
這個夢太長了。以至于江願醒來時有些恍惚,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麼,也想知道,某人的安危。
醒來後江願盯着天花闆看了許久,緩緩之後,盡力的調整畢竟以便于能坐着而不是躺着,他似乎躺了很久,他感覺渾身都有點酸。
一個護士推門而進,看見病人醒了,立馬去找人,就在江願還在懵懵的望着窗外時,浩浩蕩蕩的走來了一排醫生。
這個排場似乎,似乎有些太過了吧。
那些人有的給江願檢查,一邊檢查一邊問問題,還有的人記錄,剛醒來江願還有些懵倒是沒什麼不愉快,他明明有起床氣的但是這次醒來,似乎平靜不已。
算了,走馬燈都看了,還有什麼不習慣的。
人群之後江願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門口,剛開始還有些呆愣,眼裡無神,看見病床上的人坐在那裡時,愣了一瞬,接着像是極具忍耐着什麼,眼睛一下子變紅,竟掉下眼淚來。
江願愣了一瞬,接着對旁邊的醫生說,“能讓我跟門口的人說說話嗎?我不要緊,感覺好得很,檢查之後也不遲吧”
那些人相互看了看竟然聽取了江願的意見說着就要往外走,結果門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這似乎不在意料之中。
那些醫生似乎有些疑問,看着江願等待回複,“那就先檢查吧,麻煩你們了醫生”,帶頭的醫生笑道,“不麻煩,不麻煩”,還焦急的解釋了一下。畢竟這位現在是需要特别關注的人。
短暫的檢查後,那些醫生都出去了,病房裡隻剩下江願一個人。
對于陸憧憬的逃離,說不上什麼感覺,應該失落嗎?不,隻是心裡不太舒服。
陸憧憬在躲他。
這是江願醒來一周後得出的結論。
不,躲?不隻是,不僅在躲,還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吝啬的不跟江願說一句話。
好,好得很。
第一天,江願醒來的那天,在醫生出去後大概兩個多小時後,陸憧憬來到了病房,眼睛有些腫,手裡擺弄着飯食,或許顧及江願剛醒,是簡單的粥和小菜。
陸憧憬隻是将吃食擺放在桌子上,沒開一句口,沒說一句話,彼時的江願剛醒來,或許是做了很長夢的緣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也沒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陸憧憬會按時給江願拿來飯菜,給他打水,一個保溫杯,一個普通的杯子,想喝熱水喝熱水,不想喝熱的還能有溫水,按時給江願洗衣服,買水果,盡心盡力的洗好放在江願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隻要能看到了的一切,陸憧憬幾乎沒有任何的纰漏,幾乎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除了一個,沒說一句話。
怎麼?讓你開個口這麼難?
如此也不能讓江願這麼氣大,陸憧憬從不離江願太近,有時候無意識離得近了,就好像在躲什麼窮兇極惡的東西一樣,立馬退後。
怎麼?他江願身上長刺了?
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此時的江願再也忍不住,雖然生氣,但說出的話卻有些幼稚,“洗澡”,言簡意赅,此時陸憧憬又在削蘋果。
江願現在看到蘋果就想吐,怎麼滴,就會削蘋果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