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百姓納稅,城中的人納稅金額與朝廷要求的别無二緻,可城外的人,卻需要交遠多于正常稅額的錢。
他去問張世承,張世承說因為陸玠剛來不懂這個地方,後來他懂了,是張世承在吸整個澄陽的血。
幾年來,他嘗試過用各種方法向上級向朝廷上奏,但從來都是石沉大海,這半年來他甚至發現那些經常來城門口鬧事的村民,有些已經被抓起來暗中殺害了。
最後陸玠明白了,隻靠自己是動不了張世承的,要借力。
想借力就得先把力量引到澄陽來,今年的春稅就是機會。
張世承雖然壓迫百姓,卻不敢私扣該上交的春稅,若是春稅出了問題,那凜褚定會派人來查。
禮朝盛行暗中查探,有足夠的證據再在台面上走過流程便可結案。
陸玠利用自己的職權暗中轉移了一部分春稅,還做出了一本假賬,就藏在他經常去的萬甯寺的禅房的齋匾裡。
為的就是等人發現。
他以為這樣以身試路總能有些效果,可夏至的時候,凜褚傳來的卻是京中有人貪污稅銀。
這一舉動不但沒能搬倒張世承,大抵還連累了凜褚裡無辜的人,陸玠正尋求破解之法時,卻發現齋匾裡的假賬被人動了。
這不久,監察令沈言便暗中來了澄陽。
陸玠說到“監察令沈言”時,江微雲、孫換池、繡繡直接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看向沈言。
禮朝設監察司監察百官,監察令乃檢察司之首,而當朝的監察令沈言,放在曆任監察令中都是獨一無二的。
其一,他是沈貴妃的侄子,老曲成侯的孫子,爵位的繼承者。
其二,他從小便在宮裡長大。
和繡繡不一樣,孫換池江微雲是實打實的和沈言相處過大半個月,說他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他們還信,說他是百官之上的監察令?
這時孫換池腦海裡突然閃過什麼,一拍大腿:“所以姐夫你不管城門口那些人是怕害了他們?”
“不錯,他們進城以後反而危險。”陸玠回答。
所以繡繡和江微雲偷偷進城找到他,他便讓她們先住在他的府上,會安全得多。
“那你是如何得知鐘…沈大人身份的?”孫換池一個問題問了兩次才磕磕巴巴地問完。
“科舉那年入正興殿時見過一面。”
如果不是之前見過,沈言是很難相信陸玠的說辭的,因為他的這個身份做得很嚴。
首先真的有揚昌的年輕礦商公子叫鐘峋,而且他近日也真的出了門說要去澄陽尋找好茶。
所以他把陸玠進入正興殿所有細節都問了一遍。
嚴絲合縫。
“所以你從看到鐘…沈大人那一刻就知道他是來查稅銀的,所以才騙他去松羅村,為的就是讓他看到真實的澄陽是什麼樣的?”孫換池感覺他把整個事情都連在一起了。
“嗯。”
“那萬甯寺的賬本…?”
“誰會把真正的賬本放在那種地方?”陸玠這一問,讓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臉紅。
“最後一個問題。”這時一直沉默的沈言開了口:“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這些話他之前在陸玠的書房便聽了一次,符合邏輯,但卻缺少證據,即便是阿江手裡松羅村的證據也說明不了幕後的主使到底是他還是張世承。
沈言從書房出來以後,決定告訴阿江他的真實身份以及他來澄陽的原因,希望阿江能把她手裡松羅村的證據交給他。
可他去晚了一步。
同樣晚一步的還有陸玠,下人把阿江繡繡的情況跟陸玠說了以後,他回想起張世承的話,意識到她們會有危險,便立即派人四下尋找,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沈言。
正是他的提醒,沈言才能及時救下繡繡,這也是陸玠能站在這裡的原因。
可這些都不能當作證據。
“如果沈大人能控制住澄陽,我可以說出被我藏起來的部分春稅的地方。”
此話一出,大家心裡都松了口氣。
陸玠應該是可信的。
江微雲此刻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江遠州會被冤入獄,等澄陽事了,想來江家也就無事了。
這個晚上他們談了很久,直到街上的更夫敲響第四次竹梆子,聚風雪的蠟燭才全部熄滅。
第二天一早,澄陽衙門傳來一個驚世駭俗的消息:揚昌來的富商并不是真正的揚昌富商,他是當朝監察令沈言沈大人,這次是特意暗中來巡查澄陽的。
衆衙役被驚得瞌睡都沒了,但他們不知道真假,又找不到地方證實,隻能翹首以盼新的消息。
守城門的差事他們都做過,城外是什麼情況他們心裡也清楚,可一介衙役又能改變什麼呢?況且他們的老小身家都在澄陽,難道自己還能去以卵擊石不成?
就是這樣安慰着自己,大家這些年也這麼過下來了。
辰時剛過,陸玠來到澄陽官府通傳聖旨:“監察令沈言,代天巡查,已至澄陽,即日起接手澄陽大小事宜,各官各部需全力配合,如朕親臨,不得有誤。”
衆人跪成一片,連忙磕頭,邊磕邊想澄陽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