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指節修長,指腹似乎覆蓋着一層薄繭,無意識擦過她眼角,留下摩挲的餘溫。
籠罩的清苦味讓她很快意識到,這是芮原。
她整個人頓住,無措地眨了眨眼,不由得閉上眼。手指失了勁,手心裡握着的貝殼蓦然失重,墜落在沙子裡,無聲無息。
一秒不到,及蘇的理智回籠。她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牢牢壓住,隻能悄悄挪動右腳探向身後,但退後躲開的想法剛剛冒出,就被肩上加重的力道無情湮滅。
“等下,蜜蜂。” 芮原壓低聲音,靠近她耳側,近乎喃喃道。
及蘇瞬間僵硬,老實地頓在原地,不再試圖尋找體面掙脫的突破口。
她從小害怕蜜蜂,害怕的程度足夠讓她在鏡頭前狼狽不堪。
她曾經在芮原面前狼狽過。
大學開始前的暑假,她和芮原在濕地公園第一次約會,中途她意外被蜜蜂蟄傷,當時頭暈昏迷的反應太過強烈,把芮原吓得直接把她往醫院裡送。
後來她恢複後,兩個人覺得對彼此還是不夠了解,哪怕兩家世交,鄰居十幾年,同學三年,依舊隻能稱得上熟悉的陌生人。
于是各自列了張清單,寫清楚反感和喜好的事物,交換後拿着對方的清單像高考背知識點一樣記憶。
當時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剛高考完的大腦正處于記憶巅峰,沒多久兩個人對彼此的了解就突飛猛進,因此這個方式在及蘇心裡被列為最有效率的方式。
隻是分手後,及蘇才意識到,這種方式多少帶點強制成分,用處理問題的方式處理感情,确實理智,但很難界定真心。
太難界定以至于她時常猶豫而退縮。
就像現在,他還記得她害怕什麼,及蘇卻分辨不清,他是真的因為在乎記在心裡,還是單純記憶力好。
回過神,及蘇的睫毛顫了顫,輕輕覆蓋在眼前的溫度散去,芮原的氣息如咕嘟咕嘟的氣泡般,忽然湧出又無聲消失。
她的呼吸頓住幾秒,仿佛感受到了氣泡的包裹,心中不免湧出酸澀。
“沒事了。” 芮原放下手,後退兩步看她,眼神沉靜,“剛剛……抱歉。”
“沒事,多謝。” 及蘇沉悶應了聲,飛快扭頭看一眼鏡頭,又收回視線,靜靜垂眸盯着自己陷入沙地裡的球鞋鞋尖,看着沙粒一點點蓋住幹淨的鞋面。
“答對了……你們站那幹嘛呢?” 蔣岩激動地舉着蓋章卡片,忽然臉色一變 ,扯着自己的頭發往這邊跑,“啊什麼東西!去!
及蘇伸手沖他揮了揮,“冷靜一點,你不動蜜蜂,它就不會咬你。”
“啊?啊……” 蔣岩僵硬地頓在原地,疑惑地環視一圈,“你們都好冷靜,顯得我好傻。”
“可能我們不怕蜜蜂吧。” 盧娜娜聳聳肩,拿着青藍色的問題卡滑下小土坡,驕傲地輕擡下巴,“又積兩分。”
及蘇小跑過去,扯開布袋遞給她,兩個人頭靠着頭,湊在一起整理遊戲的積分卡。
等耳邊的嗡嗡聲遠去,蔣岩活動一下發麻的胳膊,延遲後悔自己剛剛的反應,心虛地揉揉下巴,視線在半空繞了一圈,投向斜前方的鏡頭。
“我……我也不是怕,就是太突然。”
他辯解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卡殼,洩氣轉身。
不遠處,路牌旁的芮原蹲下身,撿起沙堆裡的星形貝殼,握在手裡細細摩挲,像在研究什麼奇珍異寶。
“不怕了嗎?” 他握着貝殼靠近及蘇,将貝殼擦幹淨遞給她。
及蘇點點頭,很快接過塞入自己的外套口袋。
她知道芮原在問她。
“早就不怕了。” 她輕聲說着,“害怕的東西和喜歡的東西一樣,不會永遠不變。”
—
結算階段,四人小隊以一分之差惜敗,付言沃和梅千朵順利獲得“密聊屋”的使用權。
兩個人心中似乎早有人選,毫不猶豫擡手,分别選擇了盧娜娜和芮原。
“芮原老師,我們好像還沒怎麼聊過。聽說你是心理學老師,說實話跟你聊天,我有點發怵。” 梅千朵将象征“密聊屋”使用權的透明球遞給芮原,順嘴開了句玩笑。
芮原大方收下,聞言微微挑眉,“是你選的我,現在還可以反悔,你再想想?我不敢保證,不會從你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中看出什麼秘密。”
“那夠刺激!我就選你……哎不選了不選了,我再想想。” 梅千朵誇張地退後兩步,收回透明球,又低頭點擊幾下手機屏幕,将二維碼遞過去,“不管選不選,先加個微信呗。”
和梅千朵互加好友後,芮原彎曲手指頓住。他眼眸漆黑,小心地隐藏湧動的情緒。
他看着聯系人列表,忽然想起原本置頂的某個小熊頭像。
他一時出神,手指搭在屏幕上方,漫不經心地敲擊着,視線飄向前方擺弄燒烤架的背影。
“對,你提醒我了。所有人的微信……我好像都沒加。”